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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住的这片贫民窟，窄小蜿蜒的巷子深处，一片平房，住房密集，各家各户一墙之隔，挨得紧，平日里谁家吵闹，谁家来人，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沈春妮家最近这一两个月出的事不少，撵沈大庄走，跟张秦氏赎秋妮回来，再加上季宗彦，容垣和姚淑卿都来过。
街坊邻居不太平，沈春妮很明白。
但从这些不太平里找商机，往往事半功倍。
这不，姚淑卿走后的第二天就有邻居上门了。
赵二丁的媳妇何氏，她拽着大肚子的儿媳妇焦氏，还有外甥女魏氏上门，还没进门就喊。
“沈家嫂子！在家吗？”
李氏刚择完菜，听见声音擦干了手出来迎：“在呢！就来。”
出来看见何氏和她那外甥女，李氏一怔，表情不太自然。
何氏笑的敞亮，自个儿往里走，“嫂子，今儿天好，没出去玩玩呀！”
外面天空好大一朵乌云刮过，显然是要下雨的节奏。
李氏寒暄着：“恩，没有，一直在家忙活呢！”
她给上茶，还没放定就听见何氏的外甥女魏氏，小名九婷，淡淡道：
“没有武夷山的大红袍吗？我只喝那个。”
声音尖细尖细的，一股难缠劲儿。
何氏一母四个姐妹，她排老三，加上上头两个都嫁的不好，唯独那个最小的妹妹嫁了个小商铺子的掌柜的，生了个姑娘就是这魏九婷。
从小娇生惯养，本事不大，谱不小，眼睛长天上，看谁都不顺眼，还最爱听人恭维，实际井底之蛙的很。
“武夷山大红袍？”李氏喃喃道，她不懂茶，从没想过大红袍还能是茶叶？
何氏一听，急忙笑道：“嫂子别介意，我这外甥女儿家好茶太多了，她喝习惯了，还以为你家也有呢！”
明摆着就是嘲讽！
李氏大约习惯了何氏的这副嘴脸，只笑笑，没有说话。
何氏的儿媳妇焦氏年纪跟沈春妮一般大，怀孕八个月了，脸色不好，给李氏行礼，有气无力的唤一声：“沈姨。”
李氏见她行动不方便，急忙去搀，又给座子上塞了个垫子，不小心碰到她的手。
“云香，手怎么这么凉？”
焦氏全名焦云香，十月份的天，只穿了条单裙子，李氏急忙要去给她拿衣服。
“哎呀，你不用忙了，她体热，穿多了出汗容易感冒。”
何氏翘着二郎腿，眼皮子斜了焦云香一眼，道：“在家没见这么娇气，出来装给谁看呢！”
焦云香脸色一惊，瑟缩着，冲着李氏小声道：“姨不用忙了，我不冷的。”
赵二丁家是独子，赵三木性子却不随他爹的温吞老实，随了何氏，好吃懒做，游手好闲还打骂媳妇，焦云香两年前怀过一个孩子，就是因为被赵三木推了一把，所以才流掉了。
为此何氏骂了她整整一年，直到今年怀了孕。
李氏心疼的看着焦云香。
看来即便是怀了孕，何氏对她还是不好。
魏九婷在一旁翘着二郎腿，扫了一眼沈家的布置，嫌弃道：“这屋里怎么这么冷啊，没烧炭火吗？冻死了！”
她摸了下鼻子，皱眉道：“还有，这什么味儿啊！”
是院子里的木头味儿，因为刷了菜油在保养，所以味道格外重些。
倒不至于难闻。
李氏解释是院子里的木头味儿，魏九婷的细长眼往外看，翻了个奇丑无比的白眼。
“我说呢，臭死了！”
不会说话又目中无人，李氏不恼，只替她父母觉得丢脸。
何氏心里发笑，把来沈家的目的亮出来：“你家春妮和秋妮呢？”
李氏道：“刚刚出门去了。”
何氏眼睛放光，道：“沈家嫂子，赎秋妮，你家真给了张家一百大洋？”
这件事何氏不知道问了多少遍了，以往李氏只是点头答应，来龙去脉都不说。
春妮在季家做活，不能给季家少爷惹麻烦，这个道理她懂。
所以她只说是借的，签了欠条慢慢还。
这次她也是点点头，何氏大约仗着魏九婷在，打算追根究底，道：“婷丫头，你不知道，沈家嫂子生了三个姑娘，她那大丫头可有本事了，十天凑了一百块大洋，把她二妹从夫家赎回来了！”
魏九婷心里也很惊讶，一百块大洋，十天？他爹做生意也没这么快！
她心里震惊，面上还装，哼哼道：“一百块大洋就叫有本事了？三姨你也太没见过世面了，我家几百块大洋都是现成的。”
说着下巴还仰上去了。
何氏除了魏家没见过其他有钱人，几百大洋对她来说更是天文数字，她当然跪舔，连连道：“那是，魏家那可是真的有钱！”
李氏淡定的很，她去过玉琮公馆，也算见识到了顶天的富贵，原来听到会惊讶的话，现在也只觉得好笑了。
何氏又问：“昨儿我见着一群当兵的堵在你家门口，怎么的，春妮犯事儿啦！”
这兴冲冲的口气，像是巴不得春妮犯事儿似的！
李氏有点生气，道：“没有，是春妮的朋友来了。”
何氏大惊：“春妮还有当兵的朋友？”
昨天那帮人来的时候何氏没看见姚淑卿，但在巷子口看见了军用吉普车，气派的很！
这沈春妮也不知道傍上了谁，自从沈大庄被扫地出门之后，沈家就像是发了家，重新装修了房子，接待的客人也一波接着一波的，邻居高家昨儿还看见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带着仆人进了沈家院子。
蹊跷，实在是蹊跷！
何氏探究秘密的嘴脸半点也不遮掩了，眼珠子转转道：“春妮不会是许人家了吧？”
傍上大款了？能有那好命！
李氏摇头：“还没有。”
何氏放松下来，就是嘛，沈春妮可是穷人家的女儿，野·鸡怎么可能变凤凰！
何氏脸上带着嘲讽的笑，被夏天太阳晒伤的脸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黑黢黢的，显得眼睛里泛着贼兮兮的光。
她扯嘴角，叹了口气：“哎，还是嫂子你命好啊，有三个女儿，如今嫁出去的也回来了，都在身边陪着你，多大的福份，不像我。”
她看着焦云香，伸手摸摸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显摆道：“我就是个儿子命，这不儿媳妇也怀孕要生了，将来要生个带把儿的，可有我辛苦的了！”
妥妥的显摆！欺负李氏生不出儿子，嫁出去的女儿又回了家！
李氏听着那话，心里酸涩涌上来。
她这辈子没有儿子，生了三个姑娘，秋妮在张家的事也算是个丑闻，街坊邻居里背地里在议论什么李氏也听得见。
她心疼秋妮，便觉得不能忍了。
结果刚要反驳。
沈春妮从外面回来了，那话听了个正着，反驳即刻说出来。
“赵家婶子又来串门子了？怎么的，家里椅子不够，坐不下了？”
她眼睛看着魏九婷，“嗬，还多带了个，这次又来显摆啥了？”
那话刺的很，何氏闻言立刻就不是很愿意了。
“春妮丫头还这么风风火火的，当心不好许婆家！”
管的闲事真多！
沈秋妮跟在姐姐后面，一听婆家二字，立刻白了脸，走到李氏面前，表情闪躲着。
沈春妮看都不看何氏，先走去焦云香面前，喜盈盈的行礼：“云香姐姐，好久不见。”
焦云香比沈春妮大了一个多月，所以沈春妮每次叫她姐姐。
焦云香也十分欢喜：“春妮，好久不见。”
沈春妮和妹妹刚才外面回来，她身上没披斗篷，沈秋妮披了。
“秋妮，斗篷给我。”
沈秋妮急忙递上去，沈春妮给焦云香裹上，轻声道：
“没人疼姐姐，姐姐就要记得自己疼自己，现在天凉了，你快临盆了，不能受凉，得千万注意。”
焦云香感动，沈春妮握着她的手给她搓。
一旁的何氏脸色大变，不回她的话就算了，还指桑骂槐，一句“没人疼姐姐”，分明就是冲着她去的。
“云香！怎么随便用别人东西，脱下来！”
这个贱蹄子，还学会在外人面前卖惨了！看回家不仔细教训她一顿！
焦云香害怕，身子颤了下，下意识的去解披风。
沈春妮一把按住她，冲着何氏冷笑。
“婶子管的可真宽，我给姐姐披衣服也管，这披风裹的可是你赵家的种，你要脱，要有个三长两短，赵家祖宗能饶了你吗？”
这世道，传宗接代，祖宗子孙那套依旧管用，尤其对没脑子的妇人。
闻言，何氏果然变了脸，看了眼焦云香的肚子，把话咽下去了。
“呵！”旁边一声嗤笑。
是魏九婷。
“我说三姨怎么一定要带我来这破地方喝茶，穷鬼家还出了个泼辣货！真是有意思！”
她?N瑟的晃着鞋子，锃亮的漆皮小皮鞋。
沈春妮上下打量她，她跟在季宗彦身边也有不少日子了，见过的人多，何况还去过曹家的织布工厂，布料在个什么档次，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小洋装，长筒袜，漆皮鞋。
样式好看，但都不是高档次的。
一看就是没品味又打肿脸充胖子的骚·包丫头，千金都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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