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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苏语,凌厉起来,能亲手把剑捅进敌人的心脏;柔软起来,也能把自己的一切,双手捧到身边人的面前,万死不辞妆。
她就是至情至性的这么个女子,她是世间女子的异类,人世多飘摇,如今的她太想做一个痛快行走的人,男人能策马天涯,女人也能!男人若不能给她举世无双,她便舍了这男人——就算心肠痛得四分五裂,她也要舍去他……
大雨浇在身上,隔着蓑衣,砸得身上发疼。
这场雨,把一切都浇得灰蒙蒙的,这时候出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侍卫们也拦过来,以君墨言之名,阻止她的出行。
苏语心里难过,心里头堆积了太多的杂念,她非要把那个对手揪出来不可,非要一耳光狠狠扇到她的脸上。
她推开侍卫,手指放进双唇,响亮地吹了声口哨。
十月的大脑袋从长廊下探出来,昨儿晚上没追上那人,十月很沮丧狂躁,回来之后就一直趴着,闷闷不乐。
“十月,跟我出撒欢去。”她清脆地叫了一声。
十月站起来,抖了抖身上雪白的毛皮,一声低咆,大步往外奔去。见她执意,侍卫们只有备马。
牵来的马是欢喜,这家伙受苏语之惠,救活一条性命,对苏语比之前温和亲热多了,跪卧下去,迎她上马。
“王妃小心啊。”念安跑过来,把苏语的小短刀给她。
苏语拴在腰带上,扫她一眼,策马出去。
穿行在如此滂沱大雨中,豆大的雨滴疯狂地扑到她的脸上,雨中的一切都这样模糊,那人,那狮,那房子,那雨滴……
她一直冲到了池城的护城河边,河中大水滔滔,咆哮着往下游翻滚。被河水扑打得乱转的浮木,卷得七零八落的小船舢板,倒霉跌进河中的小兽,和河水一起从眼前急涌而过。
她拉紧了缰绳,抬手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
长年跟着苏朝思学判案,在极度激动中迅速找回镇定,是一项本事。可这本事到了动情的时候,却显得迟钝起来,她本应当抽丝剥茧,从中寻到蛛丝马迹,而不是在这里淋雨感伤。
不过,没办法,她再坚强,毕竟只是女子……在情这个面字,她很容易就被激怒了。
可是,君墨言,你能明白我这种愤怒吗?你得知我把你的素简夫人休了,恐吓了你的瑶夫人,你会生气吗?
一把伞撑在她的头顶,她扭头看,只见莫问离笑眯眯地看着他,伞是雪色的,上面有翠竹叶片片,在雨中就像是随时会从伞上滑落下来一样,就连蓑衣也是雪色的,真难为他,寻来如此稀罕的白色蓑叶。
“闲得慌?”她淡淡地说,牵着欢喜往前走。
“很是。”他跟在她身后,稳稳地撑着大伞。
“无聊。”苏语语气愈加冷漠。
莫问离轻轻地笑,视线停在她的发上,慢条斯理地说:“看看你,我就不无聊了,毕竟,遇上中了忘蝶,还能活到此时此刻的人真是百年难遇的稀罕事,我最想看到你毒发的时候,然后我就能取出你的骨头,重新养出忘蝶石。”
“失心疯。”苏语扭头瞟他,但并不是恼怒的语气。
低声咆哮从二人身后传来,苏语转头看,十月的一双碧眼正盯着莫问离,雨水已把十月淋得透湿,那雪色毛皮紧贴身上,陡然让十月瘦了一大轮,甚至还有些滑稽……
“这大猫,长大了。”莫问离幽幽淡淡一句,雪袖轻轻拂了一下,转过身来迎着十月的视线。
他连君墨言的十月也见过,这两个人到底什么关系?
“我和他什么关系,我不知道,我和你什么关系,我太知道了。”莫问离一双琉璃瞳轻扫过来,双唇轻漾一弯笑意。
“怎么,想来一句,我父亲曾把我许配给你?”苏语忍不住讥笑。
“哦……你以为呢?”莫问离说着,突然一拂手,摘了她的面具。
雨和风击打在半边灼烧的脸上,苏语顿时恼了,伸手就夺面具,“你干什么?太放肆了!”
“放肆?想不到苏语的脑子里还有这两个字。”他把面具抛了抛,盯着她的额头看着,“也太丑了些,哎,不然也能勉强陪你再走走?”
“莫问离,看你也有些学问的人,怎地如此没有修养?”苏语怒斥一句,夺回了面具,匆匆往脸上一扣,仓促间,面具从手指中滑落,趺进了泥淖里。
苏语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只是此时实在开不了玩笑,勾头弯腰时,莫问离的手也到了,冰凉的指点尖和她的手指触到,先她一步捡起了面具,用袖子轻轻擦净,递到她的面前。
“抱歉。”他盯着她泛红的眼睛,低低地说。
苏语把湿漉漉的面具往脸上一扣,揪着欢喜的缰绳往上爬。
“苏语,我没有恶意……”莫问离看着她笑。
“谢谢。”苏语匆匆说了句,利落地爬上了马。
“苏语……”
“我是齐王妃,我的名字不是什么人都能叫的。”苏语匆匆打断他的话,策马往前。
……
莫问离久久站着,看着她带着侍卫和十月们策马疾去了,才摇头笑道:“这丫头,想不到长大了是这样的脾性……还以为会是个憨实的小村妞,难为当初用我的血喂他了,对我这么凶。”
说完,举着他的大伞,慢吞吞地在河堤上走着,抬眼看滔滔长河,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肃然。
两名同穿白色长衫的男子从河堤下跑上来,大声说:
“尊主,十九公主已经送给赵太宰了。”
“哦。”莫问离淡淡地应了一声。
“可是君墨言的人看到了。”二人对望一眼,为难地说。
“哦。”莫问离还是形容淡淡。
“尊主,您到底是准备答应君澜之的条件,还是答应君墨言的条件?”其中一人实在忍不住,小声问他。
“安心,你觉得呢?”莫问离转过头来,看着其中一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往河堤下走,“这么大的雨,也只有倚荷苑可以呆着了,不知道今儿晚上会有什么花样。”
“尊主也该娶个尊主夫人才是。”安心犹豫一下,小声劝道。
“找个婆娘管着我,有何意思?找个婆娘唯唯诺诺,又有何意思。”莫问离轻哂。
“可是,总得延绵子嗣啊。”另一个人也忍不住了。
“怎么,你还指着寒水宫世代相传?自古江湖客,多死于非命,站得越高死得越早,我如今胡吃海喝、肆意逍遥,等死而已……”
“可是,”安心手握着腰上的宝剑,沉默了会儿,低声说:“我看尊主不像等死,像在等人,莫非尊主真和这位王妃有指腹之约?”
“啊?”莫问离转过头来,盯他一眼,冷哂道:“我看这几日在倚荷苑赏荷赏蠢了,你也别跟着我的,去办事吧。”
安心脸色一凛,赶紧低头上前,听他交待完了,快步离开。
河水的咆哮声愈大了,莫问离蓦地,停下脚步,盯着去而复返的一人一骑一狮。
苏语在离莫问离六七步距离的时候,用力勒住缰绳,欢喜高扬了前蹄,在莫问离面前如同示威一般踢了踢蹄子,苏语再把手中马鞭往莫问离身上一指,大声说:
“我记得你!”
莫问离的唇角慢慢勾起一弯笑意,琉璃瞳里泛起几丝促狭的光。
“哼,你无耻,真是从少年时一直延续到今日,当年我才六岁,你就哄走我的红糖吃!”苏语一甩马鞭,冷冷地说:“想不到,你还真练成了功夫,怎么,现在能还我的红糖了吗?”
莫问离脸上的笑意尴尬地凝固住,半晌,轻轻点头。
“红糖……不错,红糖……”
双眸微微眯起,那些少年时光,如这大河里的水,往他脑中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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