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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苏语一手抚上左肩的伤处，喃喃地说：“有人不想我们在一起哪……诱着你误会我，恨我，怨我，杀我……”
他转过脸来，久久地看着她。
突然，马车一个剧烈的颠簸，马儿受到了惊吓，接连几声惊恐嘶鸣，马蹄飞踢起来，把里面的两个人往马车尽头甩去，又往前冲了一段路，马车被强行勒停下来。
“快穿衣，”君墨言抓起她的衣裳，匆匆往她身上套。
“王爷，大水把前面的路冲断了。”聂双城大声吼了一句。
君墨言推开马车门，往前看，只见前方正有巨石滚落下，断木残石堆在路中间，长河的咆哮声隐隐可闻。
他慢步往前，飞身站上一块一人多高的巨石上，往前眺望着。
今年雨水比往年多了太多，这对于君墨言来说，是一件很糟糕的事，困城不成，反被困。好在他另有谋算，把君澜之派去接管汰州的人困在了山谷里。困城的人只需撤退，继续维持隔河而观的局势，可君澜之派来汰州城的人，将会有来无回。
古来征战，成者为王败者寇。人命就像草芥小虫一般，死了，命好的才有人埋，命歹的，大雨冲刷掉淌成河一般的血迹，任残骨成泥，被鸟兽啄食殆尽。活着，于乱世中想成就大事的人来说，需要极大的耐心、智慧和毅力。
“王爷，只能绕道了。”聂双城上前来，手掌抹着脸上的雨水，大声说。
君墨言瞳眸中锐光滑过，侧过头，俯在聂双城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聂双城连连点头，向他抱了拳，独自策马往景州方向奔去。
“他去哪？”苏语把头钻出马车，往后看着，可眼角余光分明在瞟向那只囚笼。
君墨言把她这小动作收进眼里，不露声色地过来。
“坐好，我亲自赶车。”
“哦，车夫好尊贵。”
苏语笑着，缩回了马车里。
他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分明在当马夫，可长鞭扬起时，却有着指挥风雨的豪气。
苏语对云秦说，这男人有她喜欢的一切条件，可归根到底，这些条件就只有两个词来形容，真霸王，真英雄。
苏语渴望有一个英雄相护，也确实是想有个安稳的日子。
试问，谁不想过安稳日子？不管是贵极九天的皇后，还是街市之中卖鱼卖菜的小妇人，只要这男人给她安稳，她便愿意相随……
当然，只怕跟着君墨言，两三年内都别想有安稳日子，就算今年打下了江山，还得有一年的缓冲和治理期，各种不服气的势力会不时发难，他会很忙……也会很辛苦……
她趴在门边，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就把手伸出去，钻进他的蓑衣里，用力拉了拉。
他扭头看来，长眉微拧：“干什么？”
“我也想赶车？”苏语抿唇笑。
“吃饱了撑着，滚进去坐好。”他收回视线，淡淡一句。
苏语噎了个半死，小手在蓑衣里用力往他的腰上拧了一把。
“你想晚些时候，肩上缝几针？”他又转过头来，视线停在她的脸上，“我稍用一点力气，你又受不住，觉得我是恶魔，折磨你，可你又爱在我跟前挑衅，常常皮痒。”
“我只是想和你一起赶车，这不是共担风雨吗。”苏语抿抿唇，不悦地回他。
“行了，坐好吧，也不怕你的青梅郎吐血而亡。”他讥笑一句，倒是一点面子也不留给她。
苏语恼了，恨恨瞪他一会儿，缩回了马车里。
摇摇晃晃，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又睡了。
睁眼一瞧时，天已大黑，一行人已快进入一个小镇。这小镇小得都没有城门，渐渐地便能看到房屋，再往前，偶尔有几家铺子还开着。
小街两边的房屋都笼在灰蒙蒙的雨帘中，雨水砸在青瓦上，再结成串，一串串地滴打下来。青石板的小路很滑，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苏语拢了拢发，还是湿着，枕头上都一片水渍，脸颊和脖子处冰凉一片。用簪子去挽，堆在头顶上，格外地凉。
君墨言看了会儿，手掌一拂，把她的发散下来，拿了她的骨梳，顺着她的乌发轻轻往下梳妆。
苏语痛得直拧眉，发尾处打结了，哪有这么多丝滑如缎的，湿漉漉地枕着，碾着，发尾处纠结得像一篷乱草。
“诶、诶……轻些……”
“这也能哼。”
他俊眉轻展，五指梳进她的发里，往下面轻轻地坠了坠。
“且试试你的，你总是爱把我弄疼才高兴。”苏语转头看他，双眉微敛着恼意。
“是吗？我还以为是把你弄得高兴了……”他抬眸扫来，低低地反问了句，墨瞳光芒微沉，又似有火星子冒起来。
苏语的脸陡然烧了起来，从他手里拿过骨梳，轻轻地梳着发尾，脑中蓦地冒出一句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有种冲动，想拉起他的发，和自己的发一起打个结，来品品那诗里的意境。
正想得入神时，他的手掌又拢过来，脑后一凉，只觉得头发被什么松松束了起来，赶紧抬手一摸，却是一方丝帕。
“谢王爷。”她抿唇一笑，扭过头来看他，眉眼温柔弯弯，有形容不出来的妩媚温驯。
君墨言看着她这顺眉顺眼的样子，心中软绵绵，如同化开了一潭春水，蓦然间又开遍了桃花。
二人凝望了会儿，苏语脸上烧得厉害，便轻轻掀开了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马车正在转弯，刚好能看到跟在后面的囚车一角。
也不知道会不会淋病了，是不是很饿？云秦的骄傲被折损如此，苏语最担心的是他会自毁。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小动作落进君墨言的眼中，在他心中掀起一丝不悦。他没说什么，只拿起一边的书翻看起来。
“王爷，这帕子是谁绣的？绣工真好。”苏语很快就收回了视线，趴在他的腿边，故意找他说话。
君墨言没出声。
“王爷，这里是什么地方？”
“王爷……我们是连夜赶路，还是在这里暂住一宿？”
苏语凑过去，往他手中的书上看，这是本地理志。
可是，君墨言始终不出声，低眼看着书，一页一页，慢吞吞地翻，马车慢吞吞穿过风雨往前走。
苏语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静了会儿，又俯过去，一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把头偎过去，小声唤：
“言……言哥哥……”
他终于忍不住了，一抬手，书本重重拍在她的额上——
“啪……”
苏语被拍懵了！
“苏语，你听好了，你头发上的这帕子，是宫中绣工局配下来的，上面只有一个言字，谈不上绣工。这里叫临水镇，在汰州一百里外，我这里没有多余的干净衣服，也没有包子馒头米饭给他。”
“你在说什么？”苏语捂着额头，眉头微拧。
“我不需要你这时候扮贤惠，安份坐着。”他冷笑，捡起弹在脚边的书继续看。
扮贤惠？苏语拧拧眉，难道他还在吃醋呢！霸王吃醋的时间，都比普通男人吃醋的时间要久些吗？还是他嫌自己太聒躁？算了，安静吧！
盘腿坐了会儿，她又挪到另一头，去拆他那叠捆好的书看，这都是在景州城里找来的，非常稀有罕见的地理志，许多很小的山川河流都记在了里面。
君墨言凝望着她弯弓的背，悉悉索索的不知道在做什么，双瞳里静静涌起一丝柔光。
她悉索完了，突然转过头来，扫他一眼，微微一笑，开始拽他的布鞋。
“做什么？”他微一拧眉，不解地看着她。
“没什么。”她又拽。
他便把脚探过来，任她把他的鞋袜给拽了下来。
她往后挪，把脚和他的并排放在一起，然后拿出一根红绳，一头栓在自己的大脚趾上，一头拴在他的大脚趾上……
这红绳子，是她刚刚从他捆书的那捆绳子上割下来，又拆成了细细一股，栓住了两个人。
“以后，就能步伐一致了，月老的红绳啊。”她笑着，手搁到了他的膝上。
四只脚并排放着，他的脚比她大多了，她的小脚玉白玲珑，脚趾头又饱满可爱，轻轻的贴在他的脚上。
侧脸看她，只见她盯着两双脚抿唇笑着。放在平常，他也爱握着这双小脚在手心里慢慢把玩，可这时候，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你为了他，就这样讨好我？”君墨言的呼吸沉了沉，心中突至一阵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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