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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岐一看，竟是先前把自己推进堂里的江湖剑侠鹿含。这人一开始不是还想看自己剁手指的吗？杨岐心里不禁恨恨道：你小子先前想看我笑话，现在又过来装孙子，到底什么意思？
“只要您愿意收留我，我可以当牛做马。”鹿含再次恳求道。
“你这话说得也太过了，我可受之不起，你快起来吧！”杨岐说着伸手就要扶他，
可鹿含不肯站起来，强调说：“如果阁下不收在下，在下便当您的面自刎！”
杨岐大吃一惊：我的马鸭，汉人都这么玩命的吗？
他回过头看看左慈和赫连鸢，试图寻求另外两人的意见，赫连鸢点了点头。
“那好，看你应是浪人，如今就跟了我吧。”
“多谢大人！”鹿含三拜道谢。
待鹿含站了起来，杨岐解下主公袁术赏给自己的百炼环刀递给了他：“拿着，这可不是便宜货。”
鹿含惊喜不已，接过刀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一番。对于武者来说，武器就是如同生命一般的存在，赐予他们武器的人往往会成为他们誓死效忠的主人。杨岐原本是同情之举，却不想不经意之间收进了一名死士，猛男鹿含。
有名的武将终究是少数，像这样的大众脸还有很多，现实中脏活累活往往都是普通大众脸去做，而功劳都算在主将的头上。
眼下盔甲的问题说是解决了，其实并没有解决，因为定制需要时间。既然重甲快马两样里的重甲一时半会儿还拿不到，就只能尽可能地找到快马了。
不过这会儿临近中午，几人决定还是先去酒肆吃顿饭，下午再去马市看看马。
四人进了一家饭馆坐好等着开饭，而杨岐发现这里卖的确实是“饭”，而且是小米饭，饭馆饭馆，真的是除了饭什么都没有。杨岐嚼着干小米饭，觉得很难下咽。
而赫连鸢不一会儿吞掉了一碗饭，又叫店家再来一碗。
杨岐实在忍不住问：“店家，有菜吗？”
“哼，身处乱世能吃上饭就不错了，还想着有菜？”
说话的人不是店老板，却是邻桌的一名武夫。
这话虽然惹人生气，但倒也是事实，杨岐只好问：“那店家有没有咸菜？”小时候最讨厌吃咸菜的杨岐，这会儿觉得能来一小碟大头菜都是幸福。
然而店老板却无奈地说道：“咸菜也都被破虏将军征收当做军粮了。”
“是哪个鳖孙！把他叫过来让俺好好教训教训他！”赫连鸢打了个饱嗝骂道。
杨岐赶紧轻扇了赫连鸢脑袋一下，叱道：“破虏将军就是孙破虏孙坚！”
赫连鸢这才恍然住口。
店家对杨岐说道：“看几位也像是军中人士，难道不知道破虏将军整军备战，已经向河南进发了吗？”
“知道、知道，当然知道。”
“狗咬狗罢了。”又是邻桌的武夫说话。
赫连鸢歪过头看着他：“鳖孙，破虏将军也是你能骂的吗？你叫什么名儿啊？”
那武夫转过身，一杆长枪倚靠在身后墙上，左腿边放了一把佩刀，此人正襟危坐，道：“鄙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朝歌方悦是也！”
“方悦？”杨岐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方悦，乃是河内太守王匡部将，号称河内名将，今年早些时候随王匡讨董，部队被几百西凉铁骑杀的七零八落，数十名战将校官战死，方悦也不知所踪，难道是辗转流落到了南阳？
杨岐不禁问他：“你就是河内名将方悦？”
方悦摆摆手，道：“往事就不要再提了。某现在只是一介流人。”接着他又叹了口气道：“全军覆没、部曲尽丧。可惜某空负虚名，却连自己的袍泽弟兄都无法保全。如今苟活于世，全然是因为某觉得自己无颜去面对那些死去的袍泽们。”
杨岐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方将军不必过分苛责自己。”
方悦轻叹一声道：“在人生最黑暗的时候得到这样的安慰，真是觉得无比开心啊。只不过——”他闭上眼，眉头紧锁并轻轻抽搐，显然是那一场惨败的记忆太过刻骨铭心，让他实在难以释怀。
“假如……有一个机会，”左慈这时忽然开口，“能让你一雪前耻呢？”
“什么？”方悦猛地睁开眼，看向左慈。
左慈道：“贫道是说，假如有一个机会，能让方将军您一雪前耻，您会愿意把握住吗？”
“有这样的机会？”方悦的眼神中透着些许期待，但他扫了扫眼前三人的装束，看出这四人官最大的也不过是一介屯长，旋即又转为了失望，并说：“恐怕是痴人说梦吧。”
左慈呵呵笑道：“难道方将军连想都不敢想想吗？”
方悦冷笑道：“想有什么不敢想的？只是空想能有什么用？”
然而左慈却说了句直击方悦内心的话：“方将军不是不敢想，是根本就害怕去想吧？”
“你竟敢这么说——”
“区区几百骑兵，就将数万河内军杀个片甲不留，方将军您仅以身免，被人错以为战死沙场，却不敢回去复命，那这只有一种解释，”左慈目射冷光，说，“就是你害怕了。”
方悦的表情显然有了异样的变化。
而左慈仍在继续说着：“你并不是害怕会受到太守责罚，你是害怕再度步入战场，害怕再度遭遇董军，害怕再次被西凉铁骑打败。因为你知道，自己空负名将虚名，却是个根本无力对抗强敌、只能不断咽下失败苦果的庸人！贫道说的对吗？”
左慈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碗碟杯盏咚咚滑落在地，方悦骤然暴起，噌地拔出佩刀，怒骂道：“臭道士我宰了你！”
酒肆伙计和老闾见状，赶紧过来劝架，却被人高马大的方悦抡胳膊甩开。方悦举着刀便劈向左慈。
“啊——”
就在刀锋快要触到左慈头顶的时候，方悦忽然痛叫一声，握着手腕慢慢退后，佩刀也坠落在地。
原来左慈眼疾手快，用拂尘的柄头点了方悦的脉门一下，当场就制住了方悦。
左慈毫不客气地嘲弄道：“你连一个小小的道士都对付不了，还敢说自己不是庸人？”
旁边的杨岐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待看见左慈倒持拂尘，才意识到方悦因何突然后退：左半仙不光能掐会算、能变魔术，身上还有功夫。其实这也不奇怪，武术本就是一名道士所应有的基础技能。
而被一击制服的方悦再也控制不住，瘫坐下来抱头痛哭，庞大的身躯不停颤抖，就像一头受了伤的猛兽。
“现在，”左慈不慌不忙，用平和的语气问道，“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重回战场，回到战场厮杀，复仇雪耻，你愿意把握吗？”
机灵的鹿含赶紧拍了方悦一掌，劝道：“快答应啊！”
方悦不愿让别人看见眼泪这种令人作呕的东西，于是默默低头擦干，而后才抬起头，郑重其事地回答一句：“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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