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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敌军围匝甚密，渐渐没有给他骑射的空间，几名敌军的说话声给了他一个机会。
曹性隐约听见不远的地方有人在发号施令，其余人“喏喏”回答。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却见一名器宇轩昂的将军正在对身边其余将领进行指示，进行部曲调度。
曹性根本不多想，在顺手砍翻一名敌军步卒后，他毫不犹豫地收起环首刀，拈弓搭箭，再到撒放，一气呵成。
随着弓弦回收打在护腕上发出的“啪”一声响，那箭便如一道光梭闪入敌军人群之中，深深刺进了那名武将的左眼。
神射手，什么叫神射手？说射你左眼，就不会射你右眼。
而中箭的袁绍大叫一声，急用手拔箭，不想连眼珠拨出。
袁绍疼痛难忍。旁边其长子袁谭见状大惊，连呼父亲，并紧急召唤随军医士。
有体会（上哪儿体会去）的人应该知道，人一只眼受伤的时候，另一只眼往往也会下意识地闭上，或者产生不适感，不太好睁开，总之就是让人难受，无法看清东西。
袁绍拔出箭矢，一开始还想塞回去，但发觉只有根筋连着，眼球摇摇欲坠，知道这只眼是保不住了。
于是他抽剑削断肉筋，高声叫道：“父精母血，不可弃也！”
随后将箭矢放进嘴里，像撸串一样把自己的左眼嚼嚼就给咽了。
袁绍负伤，却仍旧仗剑纵马，冲入杨岐军阵，斩首三人。两边军士见者，无不骇然。
袁绍出了恶气，考虑到眼眶还在流血，与头盔里的绒子黏在一起，十分不适，便随手摘了头盔，拨马便回。
就在这时候，一直指挥着进攻型龟甲阵的高顺早就不在包围圈里，和冀州弩兵搅和在一起——主要是龟甲阵顶着大盾，找不到路——六百来名刀盾兵，仗着龟甲阵的防护力，像搅屎棍一样在冀州弩兵的阵中肆意杀掠。
主帅重伤、弩兵被缠，这两点最终迫使袁绍军放弃了围剿，打开了南边的口子，让杨岐军得以逃出生天。而袁绍军斩获颇多，加上还要回军去揍张燕，有意保存体力，就没有继续追击，而是回军邺城。
一场激战从下午未时干到晚上戌时，打了整整三个时辰，杀得尸横遍野，土地植被也像泼了漆一样变成了暗红色。断肢和人肠子散落在原野上，踩上去还湿滑湿滑的，能发出唧唧的响声。
哪个叫恐怖片？什么叫惊悚小说？只要上过一次这样的战场，就彻底免疫了。
而比恐惧免疫更彻底的，是杨岐军的溃败。
当他们逃离战场，随后被各部将校沿路召集，终于重新汇聚在一处的时候，已经不足两个部的人数了。保守估计，今日一战，阵亡两千余人，伤者三千，逃亡近四分之一。最后一合计，他们只剩下了六千人，其中一半还是伤病号。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高级将领都没有损失，顶多是受了点外伤。
真是惨，许多人甚至忍不住落泪，其中哭得最惨的自然是嵇霸了。嵇霸的一千骑兵，包括战马和骑士，全部赔光，所有家当都没了。
杨岐只能安慰他：“好好一条汉子，别老哭。温侯正替咱们培养骑兵呢，等咱们回去，我给你三千铁骑！”
听到这话，嵇霸哭得更伤心了：“我那一千个弟兄，都是自黄巾起义就跟着我的，如今他们都没了，等咱们回去……等咱们回去，我该如何跟他们的妻小交待啊！”
杨岐沉默了，他也不再劝慰嵇霸。
是啊，等回去，作为主将的他，该如何跟阵亡将士的家人们交待啊？
杨岐明白，今天的惨败，自己要负最大的责任。主要的错误有三点。
其一、不该因为张燕的一封求援信，就在未经主公许可的情况下，就拿着自己本来就不多的家当去赌；其二、不该没有真正成熟的战术，就与袁绍这样的敌人硬拼；最后、甭管有没有成熟的战术，根本就不该和袁绍硬拼，战争中最重要的物质力量就是人数，他连敌人的一半都没有，还拼个毛线？当初就应该收拾收拾家当，撤退回家。
杨岐正反省着，忽听曹性惊叫一声：“成廉兄弟怎么没回来？”
这货倒好，自带“射瞎敌人左眼后以极大概率丧命在敌人刀下”属性的神射手，今天射瞎了袁大一只眼居然没事，反倒是成廉没了。
杨岐先是心头一紧，接着又记起今天成廉是负责指挥战争车垒的，考虑到那一千二百车垒兵的结局，成廉嗝屁也在情理之中了。
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就在大伙想着搜集一些成廉的个人物品，给他立个衣冠冢祭奠一下的时候，月色下，有个黢黑的影子朝这帮败兵摸了过来。
“诶哟，你是人是鬼？”
“你说呢？”
“你他娘的想吓死老子？”
曹性和那个黑影在一颗树底下纠缠了一会儿，才确信对方是活人，而不是游魂。
原来，指挥战争车垒冲在头一个的成廉非但没死，还安然无恙。
今天下午的时候，这家伙冲进袁绍军阵，当场就被先登死士把车垒的马砍死，他所在的车垒斜杵在地上，同车的两名士兵给他充当了肉盾，被冀州弩兵射死。而成廉本人因冲撞而晕厥，就躺在两名友军的尸体下，香喷喷睡了一下午。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双方退兵。而战场上早已成了一片坟墓，除自己以外再无半个活人。
成廉便钻出车垒，他不清楚己方到底是胜是负，但想想如果胜了肯定会有人叫唤自己，没人喊他那应该就是败了。于是他借着微弱的星光朝南走。走了几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摔倒在尸体堆里，这才沾了满身的血污。
等他爬起来，下意识地捡起绊倒自己的东西，才发现是一顶做工精致的雉翎盔。
明明是一场血战，自己却毫发无伤；明明战败，自己却捡到了战利品。这上哪儿说理去？
成廉一高兴，就把雉翎盔往腰上一挂，摸黑走了一段路，找到了己方部队。
见成廉安然无恙，杨岐也替他高兴，顺便问他：“你捡到的头盔什么样？让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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