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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度醉酒，卧床休息，多喝水。梁煜很快就回来了，他会照顾你的。”
她把饭盒往他眼底下送了送：“这个还你。”
“周周。”他欠身唤他，“你要走吗？”
“你还有事儿？”
周漾四顾一瞬，发现没有比这几张会议椅拼成的空间更合适的躺位了，只是以钟佑麟的海拔，蜷在里头分外憋屈。再配上一副病弱之躯，更显得可怜巴巴。
她转开视线，漫不经心地说道：“像你们这样经常加班的机构，可以备几张折叠床。”
“我送你。”钟佑麟见她要走，作势要起身。
“你确定你可以送我吗？”周漾觉得自己单手都能把他按回座椅上。
“我送你吧！”会议室门口蓦然扬起一道洪亮的男声。
梁煜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一手拎着装满柠檬和条装蜂蜜的袋子。
他的表情纠结了一会儿，很快就把袋子扔到会议桌上：“大麟哥你先休息，等我回来照顾你啊。”
钟佑麟“噌”地坐起来，下意识地按住胀疼的太阳穴：“我去送。”
周漾看他脸色瞬间变得青白：“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又对梁煜说：“不用了哈，我自己回去就好。”
钟佑麟说：“挺晚了。”
“晚上不安全的?G。”梁煜看着周漾。
两句话同时落地，两个人互递眼神，两张脸各怀心思。
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梁煜犹豫着说道：“大麟哥，你醉成这样，还是我去送周漾老师吧。”
“我好多了。”钟佑麟语气生硬，脸色更加难看，伸手去捞掉落在地上的羽绒服。
周漾盯着他的手指：“你抓空了两次，躯体处在共济失调，醉酒症状并没有减轻。为了你我的安全，还是待在这里休息吧。”
钟佑麟：“……”
梁煜愣了一瞬，赶忙跟上周漾的脚程。
写字楼下。
“今天多亏了你，现在天也晚了，我有点不放心。而且，我也有些小明的使用反馈想问你呢。”
梁煜坚持要打车送周漾回家，说话间一辆出租车路过，他动作利索地拦下，伸手为周漾打开车门。
周漾：“……”
司机键入目的地，开启导航。
出租车穿行在高楼林立的东华市“精英区”，窗外的霓虹色彩接续变换，渐渐将深浓的夜色点缀得繁盛流丽。
就着梁煜的“小明”问题，周漾说道：“之前aed培训过后，中心行政部门的同事整理了各分部使用过程里的反馈意见，我猜应该是汇总交给了你们合作的厂家。”
她也只听黄齐云提过一嘴中心收集模拟人使用反馈的事，至于其他分部提了什么意见她就不得而知了。
身旁的人没有吱声。
“梁煜？”周漾歪过头唤了一声。
大片的路灯光掠过男孩的眼睛，腾起的橙雾像要烧灼起来。
他与那双透着讶异的清澈杏眼对视良久，最终目光闪烁着投向别处。
“好，我知道了。”
他也不清楚自己知道了什么。
“我听说反馈意见都挺正向的。之前那次故障可能是厂家品控的问题吧。”
虽然红岭分站的“小明”在aed培训前出现过故障，但经过梁煜及时的修复，到目前为止运行都十分稳定。而他作为研发团队里的年轻成员，能够做出这么复杂的设备，本身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想到这，周漾又说：“你好厉害啊，这么年轻就能研发出这样的产品。以前我只在国外的落地培训里接触过综合急救模拟人，现在我们自己也有了，真好。”
她说这话时，目光坦坦荡荡地落在梁煜脸上，脑袋微微偏着，饱满的脸庞偶尔笼上外头的一团光，霎时亮如满月，照进梁煜的眼中，颊边的酒窝又显出点孩子气的可亲与娇憨。他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挠头诚实地说道：“其实这是团队的功劳啦，大部分是大麟哥……”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许：“是大麟哥设计监督和修改完善的。”
“可你们也很厉害啊。”周漾不吝赞美，“你都说了，这是团队的功劳嘛。谢谢你们，我们培训啊给实习生示范之类清晰便捷了很多。”
“嗯！”梁煜重重点头，一颗小虎牙在光线里锃亮闪烁。
他再开口时，声音变得爽朗，自自然然地直呼她的名字：“周漾，你和大麟哥是不是早就认识？”
周漾鼓励的笑意还僵在嘴角，悬成一个尴尬的弧度。
她想，梁煜大概是听到了她让钟佑麟“别绷着”之类的对话。
她的手指扣紧膝上的挎包，不情不愿地挤出一个“嗯”字。
“哦……”梁煜说，“我就觉得你们之间好像有故事。”
为免身旁的好奇宝宝刨根问底，她立刻补充：“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
梁煜品味着她话里“过去”这两个字，随后扬起一个笑容。
“是啊！”他的应声令她颇感意外，扭过脸对上男孩弯成月牙的眼睛。
“既然都是过去的事了，那以后我们就向前看吧？”
他和周漾年纪相仿，但长了张娃娃脸又加上小虎牙，看起来学生气十足。说出的话却如同一碗大冬夜里的滚烫鸡汤，灌得周漾心头一暖。
她沉默了片刻，像是喃喃自语般出声：“嗯啊，向前看。”
梁煜问：“对了，你吃晚饭了吗？”
周漾的确还没吃。
他探头张望前方的路段，觑见一片绮丽的霓虹店招。
“我们先在这儿吃点东西，然后我再打车送你吧？”
他又挠了挠头：“你可以接受在路边小饭馆里吃饭吗？我知道有的女生很不喜欢那种苍蝇店。”
“我ok的。”比起解决自己的饥肠辘辘，周漾更不希望好心送她的人饿着肚子来回。
她指着一块“大饭堂”的招牌，对司机说：“师傅，您在那个路口停一下吧。”
出租车停靠路边，梁煜刚接着周漾下来，一道白影闪了过来。
身着修身白色羊毛大衣的女子掰着车门敞到最大，又俯身去扶马路牙子上坐着的人。
“壹壹，来，我们去医院，你在后座躺一会儿。”
少年清瘦的身体裹在不甚合体的黑色条纹西服套装里，纤长的手指抚着胸口断续地喘息，额角的汗水在路灯下晶莹闪烁。
见女子半拖半抱着壹壹往后座塞，十分费力的样子，梁煜赶忙搭手帮她拖住少年的双腿。
周漾收住脚：“怎么了？是要去医院吗？”
女子点头，脸上神色焦灼，却依然挂出一个优雅的笑容：“是，他哮喘犯了，我们打车去医院。”
她转而向梁煜道谢。
周漾搭住少年壹壹的脉搏，又仔细查看他的面色。
他的皮肤很白，寸长的刘海上已经沾了冷汗。眼睛半眯着，脸上棱角还不分明，脸颊肉嘟嘟的，与露出打底衬衫的清颀颈项形成鲜明对比。身高看着有一米七几，但骨架还很纤细，目测十三四岁的样子。
“您好，我是做急救的，现在这种情况，是不可以让您的孩子躺卧的。”
她果断纠正女子的做法，招呼梁煜道：“麻烦你搭把手，让他坐起来。”
“师傅。”她唤前排的司机，“不好意思啊，麻烦您再等一等。”
很快，梁煜就在周漾的指点下扶着少年以坐立的姿势进入车后座。
她上下扫了眼少年的衣着，看他一截白皙的颈子裸露在里头打底的白衬衫外，便对女子说道：“您把围巾取下来给他箍一下，现在晚上还是很冷的。”
女子赶忙拽下颈子上的红格纹围巾，一圈一圈缠在壹壹的脖子上。虽然她竭力维持平静的表情，手上动作却相当急躁。
看她手里越勒越紧，周漾忍不住皱眉：“您箍得太紧了，护着他颈部不要受寒就可以。”
“好，好的。”女子一直绷着的表情终于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焦灼如潮水般涌进她的眼睛，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对不起麻烦你了，不好意思我没什么经验。”
周漾专注地观察着少年的反应，掌心按在他胸前试探辅助呼吸肌的活动。
此时的她已经全情投入到一场工作外的急救，忽略了这对母子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
少年单薄的胸膛小幅度地起伏，喉咙里间歇发出哮呜音，额头的汗水在透进车厢的光线里灼灼发亮。他的手指虚浮地悬在周漾的手腕上方，似是对她的按压动作感到不适，但他只是皱眉空挥了几下就垂了下来，艰难地吐出一句：“谢……谢……姐……姐。”
周漾顿觉欣慰又心酸，安抚道：“等下到医院就不难受了哈。”
又问女子：“应急的气雾剂喷过了吗？”
对方一脸茫然：“什么？”
“沙丁胺醇或者沙美特罗替卡松粉吸入剂，可以缓解症状的。”
“没……没有。”
周漾疑惑地看向她：“您孩子的哮喘是初犯吗？”
“哎呀。”司机终于有些着急了，“孩子都这样了怎么还不走？”
他指指周漾：“你，有经验跟着一起呗！”
周漾探询的目光落向壹壹母亲，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坐到了车后座。
好在壹壹母亲说：“好的好的，如果您愿意帮忙就太好了，感谢！”
“我跟你们一起。”梁煜打开副驾门坐了进去。他还没完成护送周漾到家的任务，自然还不能放下心来。
司机确定导航：“去中院西区对吧？”
“对对。”壹壹母亲忙不迭应道
周漾更正目的地：“去市一院。”
从事接线工作以来，她对东华市医院分布与交通巷道了若指掌，心底略微一核计，就知道哪家医院离他们此时所在地最近。
壹壹母亲面露迟疑：“这，我听说东华的中院最好……”
周漾边低头翻包边说：“请您信任我一次。市一院离这里更近，孩子现在的情况比较紧急，应该先舒缓哮喘症状，后续治疗可以再去更好的医院。”
“是啊，”坐在前排的梁煜插话，“她可是经验丰富的急救人员，您就信她一次吧！”
她的挎包里一直备着各种急救常用药，很快就翻出一支小巧的气雾剂。
此刻，她已经完全把出租车后座当成一个迷你型的抢救室了。
“是初犯吗？”她查看着分几次吸入气雾剂后壹壹的反应，悬着的心略略放下。
“他小时候有过一次，后来基本没犯过。”
“那这次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壹壹母亲迟疑了片刻：“我们是来东华查看演出场地的，可能是住的酒店里有什么过敏源。”
“您知道他有哪些过敏源吗？”
身畔沉默了。
周漾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口气：“您有点心大呀。”
“漂亮姐姐。”壹壹倏然睁眼，气息匀停了些许，但还是有点喘，“你不要怪我妈妈啦，是这个病太神出鬼没了，连我自己都没有防备呢。”
变声期的少年音质柔软，带点微妙的粗嘎，说话的语调听起来悦耳真诚。
他注视着周漾的眼睛澄明清澈，眼角微挑，瞳仁在幽暗的车厢里仿佛能自己放射光芒。嘴角也轻轻撇出一弯妥帖的弧度，佐证着刚才那句善意的辩解。
周漾心头原本窜起的一点怨气瞬间熄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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