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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盆衣服赫然眼前，丝麻混在一起，上衣下裳不分。卷起衣袖，怀袖看了看近旁的水缸，提起木桶取水。
阁楼上的流萤随口吐掉果核，吵嚷着走下了楼，“水缸里的水是中午用来做饭的，你去河边打水来用。”
怀袖不想与流萤为此争执，提着木桶朝院门走去。芝麻绿豆的小事，只有芝麻绿豆有功夫一争高下。
“得意什么，等会有你好受的，呸。”流萤小声嘀咕了一句，从屋中搬了一张椅子出来。太阳升上来了，坐在院中晒着太阳吃早点那才叫舒服。
片刻，怀袖拎着盛满清水的木桶向院中走来，几下来回，已经累得喘息不止。
天上的太阳从一个变成好几个，怀袖定了定神。平日里虽不做这些，但骑射总是常常练习的，不至于连水桶都拎不动，今日却莫名头昏眼花起来。
大约是自己不熟悉这些活计才会如此，将最后一桶水倒入木盆后，怀袖开始搓洗衣服。
“哎呀，你手脚慢一点，水都洒出来了。”流萤坐在远处的紫杉下，拍掉手上的点心渣，大声叫了起来。
“真吵。”怀袖知道流萤是故意的，放下手中活计走了过去。
“你想干什么？”流萤从椅子上弹起来，纵然心中发虚，眼睛却立了起来。论吵架，谁也别想赢她！
“上一次你假戏骗人，我不知实情好心搭救实属我不应该，况我根本没有与你相争之意，因此你不必总是这般咄咄逼人。”简单说完，怀袖转身离开。
流萤站在原地愣了愣，慢慢想着怀袖话中的意思，好半天后悟出一点门道，冲到怀袖面前高声叫嚷，“你知道不配和我抢今安哥哥就好。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街上那么多人，偏你装好人假慈悲，犯贱！”
怀袖没有兴趣听流萤各式各样的粗鄙之语，伸手去洗衣，只是手指刚一触及冰冷的水面，不由自主地缩回了手。
流萤的笑声越发响亮了。她孤身来到青鸾阁时，寒烟姑姑忙于教习后辈琴艺不能时时照拂她，她便只能与青鸾阁的其他侍婢一样做着各种活计。
众人欺她年纪小，便专让她在寒冬天气里用冷水淘洗衣服。那滋味，也该让其他人尝尝了。
怀袖没空理会流萤的窃笑，她只觉昏沉沉的无力感又加剧了几分，用力拍了拍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继续淘洗衣服。
实在没什么气力，似要随时跌倒一般，怀袖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流萤柳眉倒竖，正要再次恶骂，忽见有人走入院中，满脸怒气顿时化为惊喜的羞怯笑脸，跑跳地靠近来人。
“今安哥哥你回来了，怎么没有提前派人告诉……”
本可以选择视而不见，女孩凄楚的泪容却一次次浮上心头，或许只是想看看怀晋之女的落魄窘境。楚今安神情淡漠，这是他唯一能找到来此的理由。
“是你让她洗衣服的？”看着怀袖双手冻得红肿犹在搓洗着衣服，流萤得意洋洋地站在一旁，楚今安面上迅速覆上寒意。
楚今安向来不苟言笑，但也极少发怒，流萤不敢再与对方冰冷的眼神对视，声音极小地辩解起来，“青鸾阁的规矩嘛，留在这里都要干活的。”
楚今安勾唇冷笑，目光冰冷，“我竟不知青鸾阁已经易主，由你说了算。”
怀袖昏昏沉沉听到有人走近，抬眼看清逆光站着的年轻男子，心中甚是欣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她终于见到楚今安了。
“楚今安，借一步说话。”怀袖立时站起，却像踩着云雾一般虚软，脚下趔趄，眼前一片发黑。
楚今安心下一沉，马上上前扶住怀袖。
流萤正苦思冥想着要如何向楚今安解释，看到怀袖的惺惺作态，立刻怒从心起，“你不是说不跟我抢今安哥哥嘛，借一步说话是不是想告我的黑状？”
楚今安闻言怔了怔，长眉微一蹙，随手拿起晾晒在一旁的软巾，“把手擦干净。”
怀袖随便抹了抹手，急切地说道：“没关系的。”
流萤张了张嘴。今安哥哥眼中只有这个撒谎成性的女人，连看都不肯看她一眼。
“我不是有意要在你们之间造成矛盾，等我要问得问完，我便会离开……”怀袖快速向流萤解释。
“你的脸怎么回事？”楚今安打断怀袖话语。
怀袖惨白的脸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残留着指痕清晰可见。楚今安伸手便要去试她额温。
怀袖不知楚今安之意，抬掌就要出手，被楚今安牢牢按住。
“楚今安，放手！”怀袖眼中愤然，拼力挣脱。
指落额上，温度高得出奇，楚今安眼中闪过一抹疼惜和责备，“自己病了都不知道吗？”
楚今安气急败坏地说完，不由怀袖多言，拉着她便朝屋中走去。
病了？怀袖一怔。她满心里都是怀府失火的事情，哪里分的出心关心自己，“我家……”
怀袖眼中的期盼甚是分明，楚今安冷声开口，“先把病养好，你这个样子能干什么！”
怀袖恍惚。她不能就此倒下，但身体似偏偏要与她作对一般的头重脚轻。
耳边是楚今安吩咐主事去请大夫的声音，似乎还有流萤的哭诉声，却已经不能听得十分清晰了。
怀袖只觉得身体一软，随即陷入长长的黑暗中。
“怀袖！”楚今安大骇，他从未似此刻一般慌乱过，也从未似此刻一般的害怕。
眼睁睁看着向来性情冷僻的楚今安对其他女人露出关切模样，流萤心脏狠狠抽动起来，越发痛恨怀袖心机深重。
灯盏半昏，窗影玲珑。
怀袖悠悠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软榻上，侧了侧有些发僵的身体，额上的薄巾滑落下来。
“你醒了。”寒烟步入内室，将亲手熬制的雪梨羹搁在桌上，走至软榻边扶起怀袖。
“姑姑……”怀袖启唇，带出缕缕血丝。
寒烟蹙眉，忙倒了水给她，“大夫说你忧思过度，加之时令不济，这才病倒了，要好好将养些时日才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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