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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已不需要御城司，里面那些真真假假、是是非非也从他登临相位的那一刻起便无关了。
他如今是中原王朝的肱股之臣，已经不想再听到或者看到早已厌倦的惨叫和血腥。不过在世人眼中，御城司是他曾经待过的地方，只要他说有的事就有，他说无的事就无，世人即便不信，也会因为御城司的存在而自动选择相信。
至于究竟有事还是无事，那是最不重要的事。
不待江憬话音落下，莫敬之马上站起身来，再次执礼相拜，“请右相看在两家有姻亲的关系上，切勿使这不甚分明的真相外泄，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事端，使两家都陷入纷争。”
他先时便发现父亲与莫致之之间藏有玄机，多番暗察却难得线索。
江憬一言多半不会是假，可见父亲想趁当今天子不济，与莫致之合力谋取天下。
莫致之自幼受父亲偏袒，如今父亲起了夺位之人，却只单告诉他一人。若是他日事成，岂不是连皇位都会成了莫致之的，哪里还有他这个嫡长兄的立锥之地。
思之此，莫敬之心凉如饮冰。
他只想顺顺当当继承爵位，如今忽然得知自己将来有可能继承大统，先时的恐慌不再，反倒觉得喜从天降。只是，该如何除掉挡在自己之前，本不该活在世上的莫致之才好。
江憬未将此事直接上禀，却寻来他慢言磋商。可能是想从中分一杯羹，也可能想漫天要价，再或者有其他什么不为人知的心思。但既然事已至此，他便不能任由江憬继续拿捏。
江憬冷哼一声。
与信远侯府之间姻亲算数的时候，那必须是自己可以因此而借光之时，并非信远侯需要相助的时候。莫敬之一番话分明是在故意混淆视听，更夹杂了几分威逼之意，忒不知晚辈之礼了。
信远侯贵为宗亲不假，但天家宗亲也不止他一人，因为窥伺大位而落得家败人亡的宗亲就更多了。
“贤侄切勿多礼，”江憬扶住莫敬的之手臂，示意他重新落座，“贤侄所言不假，但本相身为朝臣，食天子俸禄，为万民请命，自当忠于朝廷在前，个人私情在后。”
惊闻此言，莫敬之面上顿生钦佩之意，“时常听闻右相贤名，一直以来却无缘细谈。今日只观右相此言，便可知传言非虚。”
莫敬之说着，虽已落座，不禁再次执礼以表恭敬之意。
江憬含笑，谦辞了几句后，神色缓和了不少，“贤侄是个忠厚之人，只是这世上却不容忠厚之义。且贤侄也是在朝之人，该以忠君为先。贤侄贵为侯府嫡长，又颇具盛名，与其挣扎在爵位继承之事中，何不大义灭亲，由本相保举，换来真正殊荣。”
莫敬之刚要开口，江憬微一摆手，“本相知贤侄羁绊于孝悌之意，但信远侯对贤侄的一片孝心是否感知，不必老夫细讲，贤侄自当知晓。将来一旦鸠占鹊巢，贤侄的忠厚可能换得来立足之地？”
一面是假模假样的孝道，一面是爵位和性命。
别说是莫敬之这样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了，就是真糊涂的人也该知道如何抉择。
莫敬之面上戚戚，不自然地笑了笑。
家中之事江憬尽知，他也不必再婉言什么。
只是若听从了江憬之语，必然受制于江憬，自此难以翻身不说，江憬承诺之事也未必真的可以尽如己意。他还不至于傻到成为江憬在朝堂之上赢过父亲的马前卒，但他也不会放弃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右相诚意赐教，敬之领受有愧。为臣自当忠君，为子自当为孝，但要大义灭亲，到底于心不忍。”莫敬之扣着桌角，神情哀痛，似有万千为难不能言表。
一旦按照江憬之言动手，他此生必然落人话柄。自来负有的盛名不再，相随交往之人也会远离。他辛苦多年的经营岂不都要丢在水里。
江憬嘴角微皱，似笑非笑道：“贤侄少年时能毫无惧心地在无辜幼弟的饮食中掺毒，今时今日须知更进一步的道理。”
想清清白白得好处，这是莫敬之一贯的准则，那便随他好了。
“当年能神不知鬼不觉，如今一样可以。”江憬干笑两声，盯着犹豫不定的莫敬之。
莫敬之蓦然一惊，微笑的江憬比不笑的竟更加令人胆寒。
那些遥远的往事，他以为早已忘记的曾经，被江憬忽然提起，却历历还能浮现于眼前。
他的母亲是父亲的嫡妻，显赫的出身和贤良的品行，却从未有一日让她得到过信远侯夫人该有的尊荣。父亲不喜欢他的母亲，也不喜欢他这个嫡长子，即便母亲拼上性命生了妹妹后，依然没有得到过父亲的一丝笑颜。
父亲同大多数公侯世族出身的男子一样，只把发妻当做打理家事的管家。任由性情享尽人间声色，从来看不到母亲苦涩笑容背后的眼泪。
记忆中，唯有莫敏之聪慧善悟颇能讨得父亲欢心，因此将他这个武功不济读书也平常的嫡长子比得越发没了存在的价值。莫敏之的生母虽是饱读诗书，于世事却一窍不通。
他很容易便买通了莫敏之母子身边的侍女和仆役，每日酌量在他的饮食中添加些毒药。即便日后发现，莫敏之的身体也已被毒药侵蚀的孱弱无能。
他暗自得意，没有了莫敏之，愚蠢不堪的莫敞之是不会得到父亲侧目的，爵位依然属于他这个嫡长子。
可没想到的是，他的好父亲莫盛裕，竟然为了一个出身微寒的贫家女，不惜背离侯府抛妻弃子，只为与那女子双宿双飞。甚至要挟母亲以平妻之礼迎那女子进门，否则便立即予母亲一纸休书！
他出身高贵的母亲，为了能让夫君回心转意，竟然要自降身价亲去父亲专为那女子修建的别苑探望，夸奖那女子的孽障。
莫致之从一开始便不该活在世上，他比莫敏之更该死。所以他直接冒险，药死那个被父亲当成至宝的男童，让那女子的痛苦来弥补对母亲的亏欠！
天不顾怜他一片孝心，莫致之的命实在是太好了。
毒药没能让他死，莫敞之派去的杀手也要不了他的命，边关驻守多年竟还能完好无缺回来，这实在太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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