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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感谢楚今安愿意见他，但这都是后话，还是先言正事要紧。
楚今安挑眉，不以为然地靠在身后的软榻上，找不出颜朗严阵以待的原因。
“我想问问你，关于右相江憬的事情。”颜朗直切主题。
江憬曾在御城司多年，楚今安与他相识久矣，定然对他了解颇多。
楚今安唇边划出一抹戏谑的笑，端起酒杯晃了晃，悠声慢语，“看来颜大人也并非无心草木，还是想要‘上进’的。”
仕途名利有何乐趣可言，竟然连颜朗这样的人也如此之快便被浸染。
“楚大人误会了，我并非鸢飞戾天之人。特意来此不是并非想要通过大人认识右相。”颜朗话语郑重，并未因楚今安的薄嘲而起愠色。
搭在茶盏外壁的长指轻轻敲了敲，楚今安沉吟片刻，抬眼看向颜朗，“那么，颜大人的意思是？”
颜朗看上去分明和怀袖一样，是可以一眼望见底的人。不想连性子都是相似的，即便看得见潭水幽深，却难解其势。
“眼下夷狄侵扰，陛下离宫前往胥州督战，但朝中之事却有许多不能令人安心之处，”颜朗微叹，一抹忧色在面上徐徐展开，“我也没必要对你隐瞒什么，直接可以告诉你我的打算。我对右相十分不信任，我要查他。”
冬夜寒凉，颜朗的话听上去格外地掷地有声。
“你认为江憬与邱林灼延南下有关？”
楚今安的一句话初听似乎有些风马不接，但仔细一想却让颜朗立变脸色，“你说什么，江憬和邱林灼延南下有关？”
御城司虽然已不见昔日盛况，但藏在那里的秘密却依然存在，楚今安知道一星半点实属平常。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楚今安神情依旧，话语淡漠。
这不过是他偶然想起的无聊的琐事罢了。
“多年前，我曾奉命前往邱林部取回一只木匣，江憬看过后便将其烧毁。我后来才得知，那仅仅是江憬的私命，并非御城司查办的案件。“
他犹然记得当年江憬打开木匣时的神色，惊喜之外不免夹杂着难以相信的激动，像是寻到了失而复得的宝物。可下一瞬他便恢复如常，命自己将木匣立地烧毁。
千里寻来的至宝却马上就要毁掉，这太不合常理了。因此在江憬命他烧毁木匣之前，他在无人处将其打开，得知了关于云龙笺的秘密。
很多年过去了，每每忆起此事还是觉得庆幸。他在御城司多年，十分了解江憬性情，知道对方的软肋对自己也算是一道屏障。
“木匣中有什么？”颜朗单刀直入。
江憬在多年前徇私只为毁掉一只木匣，说明其中一定藏有江憬不想示人之物。
“云龙笺。”
楚今安话语轻松，颜朗顿时怔住，莫致之临行前告知他要调查韩充和云龙笺，如今云龙笺又和江憬有了联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楚今安不太能看懂颜朗的表情。
如果说颜朗是因为答案太出乎意料，那么他应当表现出惊讶，可对方显然是受到了某种震动。
颜朗意识到自己失态，心神立即收稳，微向前一探身，眸光旋即镇静，“楚大人方才说江憬与邱林灼延南下有关，又提起木匣中藏有云龙笺，可是该物引发了此次兵患？”
若是说出他早已得知云龙笺之事，楚今安势必追问，那么就会牵连出莫致之和妹妹。以莫致之和楚今安你死我活的关系，他还如何继续查下去。
楚今安微微眯了眯眼，颜朗是自诩修身齐家之人，视天下事如家事，有如此反应倒也在情理之中。
“颜大人原来是个急性子。”楚今安漾出一抹淡笑，对颜朗之举不再怀疑。
颜朗顺水推舟，谦逊一笑，“看来这其中还有许多纠葛，楚大人既然同意帮忙，不妨直接告知。”
楚今安不反驳也不点头。颜朗来得突然，他愿意见对方，除了因为对方是怀袖兄长以外，还因自己已经许久未能与可言谈者讲话了。
“颜大人慧敏，可猜得出云龙笺上写了什么？”
颜朗微一垂眸。莫致之和他都怀疑韩充所言有假，此刻又听楚今安如此说，完全可以确定，韩充所谓邱林部族人喜欢中原风物的话是在有意欺瞒。
“写的内容定然是江憬担心示人之语，可他在担心什么？”
“他担心曾经投靠邱林部的秘密被发现，因此高价赎回写有与老邱林王回信的三页云龙笺。”楚今安唇起讥笑。
颜朗周身一寒，林下风致的气度也不免染上愠怒，“邱林灼延率众南下和此事又有什么关系？”
“江憬虽高价赎回云龙笺，但他既然可以与老邱林王通信，与邱林灼延互通有无也不是没有可能。”楚今安起身，踱步至窗边看向雪后冬夜。
颜朗饮尽盏中冷茶，此事远比他所预见的更为复杂。多年前的恩怨与现今战局纠缠一起，他必须要好好查一查。
“今日多谢，”颜朗起身展袍，朝楚今安的背影拱了拱手。正要开门离开，复而又开了口，“楚大人，你该解开心中最深的结，这样才能真正放下，而非留恋在此自甘堕落。”
风起，屋檐下冰晶拂面，沁心的冰凉一如曾经他无法握住的掌中轻雪。
楚今安蹙眉，他可没兴致听一个毕生致力于成仙的书呆子说教。
“皎皎她不是你的心结，只是你想要掩盖心结的借口，”颜朗顿了顿，“你可想过，你的双亲若是知道你如此放纵，该有多么伤心。”
怀晋因一己之私不养不教，亲手种下了苦果。楚今安为报仇逐渐冷了一颗心，如今久久沉湎于此，也是令人唏嘘。想来莫致之也是深为此无奈，才屡屡对楚今安放手。
楼下有管弦之声徐徐上引，消散在冬夜的冷寂中。
楚今安合眼，任由残雪拂过脸颊。他没能赢过莫致之，不能夺回怀袖。但这的确不是他最深的心结，颜朗所言不错。
“你如何得知？”
身后，已无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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