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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我的皎皎。”莫致之丢下手中弓箭，大力箍紧手臂，生怕怀中单弱的娇颜只是流绪微梦，随着日光的升腾会再次消失不见。
再一次被熟悉的清凛气息包围，怀袖侧耳听着莫致之稳健有力的心跳，泪水不由自主滑落脸庞，染湿彼此衣襟。
她度过了皑皑白雪的严冬、几番在生与死之间徘徊，也曾在杀戮无辜的刽子手面前面无惧色、更在四方天空下幽闭多时。终于在春日清晨的薄光中，等来了梦中才能一见的良人。
用力回报着对方，踮起脚轻轻蹭了蹭他瘦削的下颚。心底连绵而起的喜悦似雪后消融的春水，漫过曾经所有独自承受的孤寂和荒芜。
仰起头，双眸定定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逸脸庞。
数月不见，他黑了、也瘦了，整个人看上去比记忆中的更高了。但好在，他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让曾经无数个忧愁难眠的深夜都得到了慰藉。
“相公，我好想你，”怀袖委屈地抿了抿嘴唇，抽噎着诉说起这些日子受过的委屈，“邱林灼延命人每日只许给我一碗粥喝，我白日里寻到一包已经发硬了的点心，里面一共有九块，我每次只吃一块。我祈求神明，等我吃完九块点心你就可以回来。神明一定是听到了我的真心，让我只吃了一块点心就见到了你……“
怀袖越说越委屈，垂下头呜呜地哭出了声。
现在不想做那个可以在信远侯府中独当一面的她、也不再是城池陷落之际不惧劲敌公然站出的她。更不必是再为如何应付夷狄而忧心忡忡的她。
现在的她，只是被莫致之好好呵护着的颜皎皎。
伸手想要摸一摸梦中男子的脸庞，好再一次确定自己所见所虚，不想素手反被紧紧握住。
“是我不好，是我当初太过于一意孤行，没有考虑周全，也没能将你妥善安排，一切都是因为我。”
本就单弱的妻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清澈如水的杏眸却依旧倒影着他的模样，莫致之心痛不已。
怀袖话语中的每一个字都让他的自责和愧疚深上一寸，恨不能此刻便将所有亏欠一并弥补。俯身，仔细凝看着记忆中的娇颜，手指抚上幽梦中的脸颊，眸中疼惜尽显，比眸中疼惜更深的，是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无限情意和深深眷恋。
“皎皎，对不起。我不在你身边，让你独自受了这么多的苦。”
金尊玉贵长大的娇女，嫁给他之后便承受着各式各样的委屈，如今竟然连饭都吃不上，说到底还是被自己连累太深。
四目相对，莫致之眼中的悔意不禁让怀袖语塞，微微一怔后说道：“我并未怪你，你做了你应该做的事，我为你高兴的。”
莫致之有他的一腔热忱，她怎会因此而令他为难。
怀袖漾开一抹笑，反手再一次抱了抱莫致之，“邱林灼延一开始也是让我好好吃饭的，但那都是有目的的，所以我拒绝了。他恼羞成怒故意只给我粥喝。这些并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我听说你抓住了他，真好。”
邱林灼延被擒，邱林部就会成为一盘散沙。他们再也不能侵扰中原，更不能杀戮无辜民众了。
怀袖想了想，再次说道：“对了，你们是怎么攻入江州的，是不是还有许多事情要做？那样一来，我又要见不到你了……”
虽然她得不到太多的消息，但从须卜想要拿她做交换的事情来看，邱林部显然已经到了黔驴技穷的时候。而往往是这样的时候，江州多半就会被须卜派重兵把守，并不会轻易被攻破。
可现在莫致之从天而降般出现在她的面前，说明邱林部大势已去。
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清恬笑脸融化了连日来的所有疲惫和担忧，莫致之揽紧怀袖，抚了抚她的发髻，眸光越发温柔。“不重要，那些都不重要。”
下颌轻轻抵住对方发髻，恨不能将她揉进身体中，“只有我的皎皎好才是最重要的。”
数月的辛苦难抵你的笑颜，只要看到你无恙，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温暖的怀抱令人渐渐沉迷，怀袖唇角牵起满足的笑容。
是啊，那些事已经变得不再重要，她的相公是个万事周到的人，定然早已安排得妥妥帖帖，何须她来担心。
“相公也要好。”怀袖抬头，冲莫致之笑了笑。
亦如两人重逢时令他移不开视线的美，莫致之心神一动，眸光深暗几分。
“四公子。”莫名揖礼，对于眼前的浓情蜜意只当未闻。
不是他有心打扰，是真的有要事。而且话说回来，四公子也未免太真情流露了。
平日里惯是个行事沉稳之人，可只要与四少夫人有关，马上就会变成另一副模样。即便此刻天还没挖完全亮透，但这里到底不是地方啊……
莫致之长舒一口气，将怀袖揽在身侧，面无不情地转过身去，冷淡地看着莫名。
莫名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他什么也没做错，他为什么觉得心虚？
“城内已经开始逐步恢复秩序，宫中所有人等也正在被核查。须卜望风而逃，已经派人去追了。”
数月未回江州，却早已不是曾经模样。
繁华富庶的都城凋零破败，街市上随处可见饿殍、到处都是打劫的流寇。
在邱林部的统治下，城中所有人被分为三六九等，就像他们曾经在其他被收复的州郡看到的那样。邱林部贵族为最上等，中原普通民众则为末流。最上等的邱林部贵族们伙同投降他们的中原人，除了少数还算有正事可做的以外，其余多的是酗酒行凶、醉生梦死之流。
而大部分不被当做人看的寻常民众，则过着另一种日子。
被公然抢走粮食和财物、被直接焚毁住宅、被掠为奴为婢、被打得遍体鳞伤不许医治。不管如何作揖求饶，能不能保住性命，也仅仅是嗜杀成性的邱林部族人和投靠他们的中原人一念之间的事。
他们抓获了中原人组成的盗匪、又在天明时分便开启粮仓赈济流离失所的民众。更命城中所有被邱林部族众控制的医馆药铺，重新开始为民众问诊施药。
正像他们在其他被收复的地方所做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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