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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尚小的宋舒白把自己一个人困在房间里，从日出到黑夜，从凌晨到破晓。
被日光拉长的影子仿佛映射到了她的心里。
她的心情沉甸甸的，觉得自己有些说不出话。
康愉继续说：“舒白的父母常年吵，常年住在各自的宿舍，他从很小的时候就住在我家里，我爸心疼他，他一直很聪明，但不爱讲话，除了我和我爸以外，他很少和别人讲话。”
康愉的父亲康荣觉得不对劲，把他带去医院，确诊了双相情感障碍。
那段时间的宋舒白情绪很不稳定，时而暴躁异常，时而抑郁难捱。
宋舒白正式开始治疗，可是治疗躁郁的药物在很大程度上会麻木一个人的情绪。
渐渐的，他不会暴躁，不会失落，但也不会真正开心，不会真正体验人生的快乐。
他对所有的人都淡淡的，不是因为他没有感情，是他真的没有多余的情绪。
光是维持成一个正常人的样子，就已经竭尽全力。
那些大把大把的药物，治疗好了他的情感障碍，但也让他很大程度上丧失了七情六欲的感知。
“我一直都知道，舒白很依赖我。”康愉看着天花板，好像看见了很久以前的曾经：“他只信任我，只愿意和我待在一起，可是，我辜负了他。”
秋铃静静地听着，她觉得她无法想象宋舒白如此依赖一个人的样子。
康愉歪过头，看着她，说：“秋小姐。”
秋铃笑笑：“叫我秋铃吧。”
康愉翻了个身，正对着她：“秋铃，小蛋黄是你和舒白的孩子吧。”
良久，秋铃点点头：“是。”
“我聪明吧，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了！”
秋铃笑出声：“全世界也就只有那个大傻子看不出来吧。”
“他不是看不出来，他是不敢相信，当局者迷。你不知道，三年前你走了以后，他真的难过了很久，就连后来你突然回来，他都觉得很不真实。”
康愉的气息扑在秋铃耳边，她觉得自己的心有些痒。
“他觉得他对不起你，觉得你恨他，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待了三年，怎么会为他生下孩子呢？”
秋铃自言自语道：“是啊，怎么会呢。”
她已经想不起来，当初做下那个决定时的心情了。
康愉说：“因为你爱他呀。”
秋铃没有说话。
她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康愉的声音很好听，温温和和的，带着一些岁月的痕迹。
秋铃知道，她是个有故事的女人，她是可以为了爱情背井离乡的女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个女孩就这样躺在殡仪馆的招待所里，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康愉的电话响了起来。
秋铃翻了个身，没睁眼。
电话里的声音很吵闹，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康愉，你快下来一趟，宋教授来了，和舒白吵起来了！”
康愉和秋铃同时惊醒。
挂断电话以后，秋铃揉了揉自己的脸：“他爸爸来了吗？”
康愉一边穿鞋一边收拾东西：“对，我们快下去吧。”
秋铃看了一眼时间，晚上9点45。
距离宋舒白的母亲去世，已经过去了20个小时。
殡仪馆门口一片混乱。
秋铃和康愉匆匆忙忙赶下去。
门口聚集了很多人，都是来自宋家和康家的亲戚好友。
只一眼，秋铃就看见了人群中那个几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秋铃挺佩服他的，这样大的场面，他依然面不改色，整个人显得儒雅得体，对比之下，怒视着他的宋舒白就显得强烈的反差对比。
康愉慌张跑过去，看了宋舒白一眼，然后走到宋父身边。
“叔叔，你……先回去吧。”
“我和慧娴没有离婚，她是我的妻子，她去世了，我理应到场。”
“你也知道她是你的妻子？”
宋舒白的声音冷冷响起，他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个应该被他称作父亲的人。
宋父没有说话，宋舒白的眼神缓缓落到了身后一个年轻女子的身上。
他的眼神从愤怒变成了不屑，一字一句的开口：“你带这个女人来看我妈？宋清延，你是在侮辱谁？”
秋铃走过去，轻轻拉住他的手臂。
她想起他小时候曾经患过的双相情感障碍，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顺着他的视线，秋铃看了过去——
只那一瞬间，秋铃浑身冰冷。
剑拔弩张却静默如谜的对峙中，秋铃的声音颤抖地响起。
她对上那双清淡的眼神，缓缓开口。
“小姨……”
宋舒白睁大双眼，转过头看向她。
满眼的不可置信。
秋铃觉得自己的胸腔不知道被谁紧紧抓住一般，她微微张口，呼吸不知不觉间变得浑浊。
宋舒白的父亲爱上的学生，竟然是她的小姨？
……
秋铃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只在家里的全家福里见过小姨的样子。
小姨长得并不漂亮，眉目之间的神情淡淡的，和随时笑得如沐春风的秋妈妈比起来更显冷漠，无论是出去游玩还是全家合影，她始终笑得似有若无，脸上没有多少别的情绪。
秋铃记事之后问过母亲，这个姐姐是谁。
母亲有一瞬间的失神，然后告诉她，这是她的亲妹妹，也是秋铃的小姨。
秋铃问，那为什么从来没见过她？
母亲说，她爱上一个不应该爱的人，放弃了亲情，放弃了友情，只为了成全她的爱情。
秋铃的记忆从脑海中缓缓浮现出来。
每年的春节，外婆外公总是会独自在天台上想一些事情，眉目之间充满了无尽的忧伤。
每年八月中旬，母亲都会背着人悄悄打一个电话。
有一次秋铃在卧室门口听见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小曼啊，这么多年了，你就真的忍心吗？你真的觉得值得吗？”
秋铃从来没有见过她的小姨，只在她出生以前的家庭相册里见到过她的照片。
但也许是血缘亲情的羁绊，也许是小姨眉目之间的冷淡和忧愁太过于特别。
二十几年的光阴，秋铃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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