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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炽每一字都像是泣了血,拿了把斧头砍在江槐夏心头。
靳炽低垂着头,身上湿漉漉的,风穿过深巷,几盏晚上路灯依稀沿路亮起,照亮少年冷峻的眉眼。
江槐夏低头,没说话。
其实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
她一向不愿将自己脆弱一面展露在人前,就算是再憋屈再难过的事,她也忍着。
从小带出来的习惯,长大后也根植。
自小无数次的被抛弃无数次的被带到陌生的环境,到最后再被丢回到孤儿院。
像个随处可扔的破皮球,想玩了就拍几下,没兴趣了就找个地方丢掉,或者垃圾桶里,如此循环往复。
屡次这般经历使得她拥有很好的情绪掌控能力,不轻易落泪,以至于当初分离时,她也能岿然不动。
尽量不让自己崩掉,只是今日一见,像是多日遭受的痛苦和酸楚全然漫了上来,一见着他,鼻头一酸,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他待她的好,是她一辈子贪念的温暖。
江槐夏站在高大的靳炽面前,宛如缩在缝里的鸵鸟。
她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情绪控制得还行,但恨不得把自己团起来窝起来。
她不愿让他见这么潦草的她。
离开时多么伤人,现在就有多么愧疚。
雨果说:真爱的第一征兆,在男孩身上是胆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胆。
他们分开那天,大雪初霁,冰凉的雪水落在人身上,地上尚有冰雹,走路很滑。
她坐在树下的长椅,垫着靳炽灰色的围巾,少年就从路的尽头奔来,冻得苍白的手里捧着冒着热气的红薯。
一见着她就笑,好看的眼里映出她的身影。
少年期期艾艾地把热腾腾的红薯捧到她面前,嘴角都挂着甜蜜。
他黑色裤子上有明显的色泽更深一块的痕迹,不止一处,一看就是半路中走得太急摔了,天寒地冻的天气食物没一会儿就凉了,可是那一块儿红薯还被他好好地护着,不曾有半分毁坏。
少年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清俊的脸上眉眼柔软,全然不是众人口中冷漠拽硬的样子。
有钱,有颜,是天妒之才。
是一个随便摆摆手就能解决普通人家燃眉之急的公子哥。
也是靳家小一辈唯一的儿子。
他的人生自应该是坦荡而潇洒,被鲜花和掌声拥簇,站在人声鼎沸处,享受万人瞻仰,一生骄傲放纵自由不羁。
而不是在她身边,像此刻如此弯腰讨好的姿态。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江槐夏见不得他这样。
她和靳炽有天壤之别,自是犹如云泥。
那份载满少年心意的明黄红薯,她终是没有接。
她说了什么呢?
江槐夏永远也忘不了。
少年微弯着身躯,眼睛透亮,乌黑的碎发飘满了雪花,为她挡住了凛冬寒风,发白的嘴角上扬翘起。
“阿槐,给你。”
她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直视少年流光溢彩的眼眸,说出的话可伤人四肢百骸。
“你走吧。”
靳炽二字堵在她的喉咙,她久久无法再出声说些什么,短短的三个字却好像要了她的命。
少年啊了一声,冻得僵红的清瘦指骨一颤,差点没捧住红薯,他重新扬起一抹笑,装作没听懂真正含义。
“当然啊,阿槐等你把红薯吃完我们就走。”
他着急忙慌地从白色塑料袋里找送的勺子,可翻来覆去,怎么也好像不见了。
他把头低的很低,高二的少年长到一米八三在人群中已然鹤立鸡群,可他现在宛如一个即将失去糖果的小孩子,发丝沾了融化的雪,化在柔软里。
靳炽没敢看江槐夏的眼睛,手指都是颤抖的,就好像在找的不是一个廉价的塑料勺子,而是他们之间的牵连。
可是包裹住红薯的袋子也就那么点儿大,能找多久啊。
靳炽只是不想承认,不想面对。
靳炽很聪明,江槐夏知道他懂。
一个被誉为少年天才,高一就靠自己赚了人生第一个百万的意气风发少年,身上贴满了所有骄傲的代名词。
找了半天没找到,靳炽红着眼眶望了江槐夏一眼,转而稀松平常般笑笑说:
“肯定是半路掉了,我再回去要一个。”
他想先把红薯递给她暖手,自己再折返,被江槐夏拦住了。
“不用了。”
“以后也不用了。”
江槐夏倒退一步,没伸手接住,红薯掉在地上,热气顿时消散,融入冰雪里。
牵连断了。
冷风呜咽呼号,原先架势猛烈的雨不知不觉变小了。
江槐夏抬手把粉色头发用皮绳扎起来,走出回忆。
靳炽主动上前一步,没提那事,扶起江槐夏倒在地上的那辆破旧没眼看的自行车。
“怎么还不换?”语气像是聊家常般,没有任何生分。
虽然嘴上嫌弃的要死,还是拽着自己衣角给她车擦了擦,干净的衣角沾满了泥垢,却因颜值太盛,没有撼动半分。
靳炽可是很有洁癖的,以前有一次和他去小卖部挑水买的时候,不小心沾到瓶身上面的灰了,靳炽都会皱皱眉,下午的时候就会看见他换了一件新衣服过来。
显然是受不了任何污渍在自己身上。
江槐夏刚缓过来的酸涩又回来了。
她抽了抽鼻子。
靳炽啧了声,不厌其烦地从包里又拿出一小包纸巾给递过去,江槐夏没接,靳炽看她一眼,自顾抽了一张纸出来,把自己手指擦干净了,又重新抽了一张,摊开叠了下,拿着纸巾的手往她鼻子上一放,哄道;
“擤。”
她最近体质下降确实有点感冒,加上见到他哭了那么一次,鼻腔堵堵的。
江槐夏十分听话地照做了。
这种情况在他们之前的相处中也时常有,一开始江槐夏还不知道他有洁癖,后来无意撞见靳炽和他几个兄弟在一块儿打饭,那会儿靳炽还没单独住出去,还和兄弟住在学校的宿舍,一日三餐都在学校食堂解决。
靳炽年少成名,又是极富天赋魅力的人,追求者数不胜数,他一出现非得惹得排山倒海不可。
止不住会有女生想凑上去博博眼球,毕竟靳炽身边全是几乎同他般优秀的人,而又数靳炽最耀眼。
家世显赫,天之骄子。
上帝的宠儿。
那女生端着餐盘故意把饭菜打翻在靳炽身上,靳炽虽有怒色,但也没在场表现出来,只退后几步,隔绝了女生的触碰,没说什么。
他饭也没吃,当即回了宿舍换了套衣裳,听他几个兄弟有说:
“咱阿炽洁癖严重,要不是对方是女生,早教训教训了。”
靳炽不找女生麻烦。
当时江槐夏就在旁边几米处,那个女生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站在原地,羞愧撂下餐盘颜面跑了。
别人不清楚,可是江槐夏记得,就在他打饭的半小时前,上体育课,他还拿了她刚抿了一口的矿泉水仰头灌完了。
所以。
靳炽的洁癖看人。
用力隔了一张纸巾擤了擤鼻涕,靳炽给她擦了擦,完了包起来一个三分投到了垃圾桶里。
“惯得你。”
江槐夏总算舒服了,连着身体都轻盈了许多,活动了下肢体,不小心扯到上面的伤口,少女的柔软在雨后潮湿下全部暴露了出来。
靳炽眼神微深。
江槐夏遮住一点伤痕,探身过去问他:“你不是有洁癖吗?”
少女的身姿曼妙,扭动时如浪潮中的海草,一头粉发濡湿后披散在肩背上摇摇晃晃,薄薄的眼皮看人总带着几分撩意,况且她这一动作使得她胸前的校服扣子开了,露出粉白的肌肤和起伏之姿。
校服主人还没察觉到,他帮她用外套挡了下。
靳炽把东西收好,回头看了眼昏过去的李峰,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随即慢慢低下头,正对上江槐夏的眼睛,在她眼角那颗浅红色的泪痣上停了一秒,语气认真又严肃。
“你知道的,我的洁癖一到你这就成了狗屁。”
“江槐夏,别装傻。”
她刚才擤鼻子用力现在眼角红红地,像是被他欺负了一样,靳炽别开眼,看不得。
“你喝不完的汽水谁喝的?吃不完的甜筒谁解决的?来月经的卫生巾谁亲自给你买的,又是谁在你痛经下不来床的时候给你洗的床单?夏天暴雨脱了衣服给你挡雨,冬天你说冷我去跟人借水捂子,爷这辈子没顾过什么人,全用在你身上了,爷家佣人都做不到的事爷在你身上做了个遍。”
“爷下一个能这么服侍的人就是咱俩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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