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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扶着一位老嬷嬷的手袅袅步入,她今儿只穿了一身藏青色绣牡丹花纹旗装，鬓上简单的插了一只九尾凤凰金簪，许是匆匆出门,连胭脂都没来得及擦，单薄的脸庞显得有些憔悴。
即便如此,周身气度依旧端庄沉静，她走进来之后，美眸轻轻一扫,就猜到了刚刚殿中大概发生过什么。可她依旧不动声色,进来之后先松开嬷嬷,两手合拢收在腰间位置,膝盖微微下屈,“臣妾参见皇上。”
谁知“臣妾”二字才将将出口，她就被一双大手不容置疑地拉起,身子更是不受控制地朝着他的方向倾了倾。
“皇上！”惊呼出声的同时，原先还有些苍白的面孔上迅速飞上几抹微红,皇后暗暗瞪了为老不尊的某人一眼，身子用了点力气从他手中挣脱出来。
见此，皇帝脸上闪过几抹遗憾,而后将手背起，佯装气定神闲地问了一嘴，“皇后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月前他与皇后将一切事情说开,也说好以后不再为之前的事斗气，可不知为何，两人的关系好似根本回不到从前,不若以往亲密不说,皇后有时候还会特意避开他。
连他多次相邀来养心殿伴驾也被她用言语搪塞过去。
是以他也很好奇,皇后今儿怎么就突发奇想要过来？
想着想着，他眼神不留痕迹地在另外一边正站得笔直，如同两棵松树一般的人影上掠过，不会是来同这两人说情的吧？
可她又是如何知道养心殿之事的？是苏培盛派人去传话的？
视线在紧张得已经汗流浃背的苏培盛身上转了几圈，皇上心中多了几分确定。
这时皇后突然开了口，“养心殿这个地方，臣妾不能来么？”
嗯？皇上脑中的思索因为皇后开口被乍然打断，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短短几个字在他脑中穿梭了几遍他才听明白皇后说了什么。
不似以前的温柔，也没有这段时间的敷衍，她脸上神色认真得不得了，像是一击直直的马球，把皇帝的心打了个对穿，两边都透着寒冷的风。
“没有！”怎么会呢？
他着急地伸手要去拉皇后，却被她避开，手只能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少顷还是厚着脸皮上前，一把握住那双已经多年未握过的手，“皇后怎会这般说？”
皇后冷哼一声，“该是臣妾要问皇上，为何会有刚刚那一问才是。”
皇帝：……
他终于意识到，皇后今天可能不是来为两人求情的，也不是过来与他共享午后闲暇，而是……专程过来吵架的！
这叫他心里生出了几分新奇，两人自从年少成婚，在他面前，皇后永远是恭顺和煦的模样，极少对他出现冷脸，即便是当年弘晖…的时候，她对自己也是痛苦和依赖居多。
面对自己多年的误解，她也是默默吞下，更多时候则是卑微地寻求机会想跟自己解释。
想到这里，皇上心中的新奇重新转化为浓浓的愧疚之色，张了张嘴，正想对皇后说些什么的时候，眼角瞥到一边的两道身影，顿时嘴巴又重新闭上。
“皇后等一下。”他先把皇后拉到次间，扶着她在榻上坐下，手脚快速的给她倒了一杯温茶递到她手里，而后才转身过来，对着苏培盛和弘历两人清了清嗓子，“弘历，你今儿就先回去吧。”
“还有你，你去把那个……那个东西拿来。”对着苏培盛说到“那个”的时候，他犹豫半晌，终是压低了声音，显得有些神秘。
苏培盛和弘历两人心中同时松了一口气，明白皇上\/皇阿玛这是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糗状，才会暂时放过他们。
弘历有些想偷笑，心里已经盘算起来，也不知道乾西二所的福晋醒来没有，若是没醒自己还能陪着她睡一觉，至于朝事…嗯，是皇阿玛亲口叫他回去的不是么？
难得能放一天假，他必得好好陪陪福晋才行。
而皇阿玛先前的怒火，没事，皇额娘已经答应了他，就一定会帮他摆平的。
他这般想着，脸上很快绽放出朝气蓬勃的笑意，声音洪亮地道，“儿臣多谢皇阿玛！”
说完，一溜烟直接跑出了养心殿，动作快得与平日里的他有些格格不入，皇帝恍惚之间，还以为刚刚跑走的那个是五儿子呢。
而苏培盛也感觉背后终于不那么凉了，他对皇后的信心较四阿哥弘历还要更大一些，“是，皇上。”
毕竟这段时间，皇上对着皇后娘娘是如何卑躬屈膝的，也只有……被迫守着钟粹宫正殿大门的他知道了。
*
等人都走了以后，皇上直直挺着的身子才瞬间放松下来。
他站在原地，侧身看了次间坐着的皇后一眼，心中思量要怎么跟皇后解释，半晌才挪着步伐过去，“皇后喝着这茶如何？”
皇后抿了一口没说话，也不看他。
瞧着有几分不虞。
皇上只能苦笑着摸了摸鼻子，是他不对，但凡他当年愿意听皇后辩解，或是多相信她几分，也不至于让她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此事说来，还要感谢弘历的媳妇儿才是。
若不是她捉住了乾西二所背信弃主的下人，粘杆处也不会从那个李太监处搜出那些成年往事的证据。
没有那些线索，粘杆处也不能顺着那些东西查出当年的真相。
“皇后可还是因为这些年朕对你的冷待而生气？”他走到榻上另一头坐下，嗓音沉重，不等皇后回话，又叹息了一声，“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若不是因为太后和宫外那个毒妇，弘晖当年也不会……”
话到这里，即便是他这般心硬的人也说不下去了，“是朕的错，皇后，是朕不对。”他喃喃着，眼神盯着空中某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咚”，皇后手中的茶盏被重重放到了桌上，“皇上，不是说好往事不再重提了么？”
“您再说下去，与活生生揭开臣妾的伤口有什么不同？”
她眸中是化不开的墨色，直勾勾地盯着皇帝，像是要一直看到他心里去一般。
皇上沉默下来，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时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才叹出一口长气，伸手拉过皇后重重握了几下，带着安抚意味道，“好，以后再也不提了。那文惠，你可愿告诉爷刚刚为何会生气？”
他直接唤出皇后的闺名，对自己也不再用“朕”这个字眼。
熟悉的称呼一下打破了两人刚刚的对峙气氛。皇后眼中冷色才融化几分，“刚刚臣妾令人去乾西二所，适逢那边的宫人正在清点您赏赐过去的东西。”
“敢问皇上，您可知女子有孕是不能随便喝药的？”
这话问得皇帝满脸问号，他想了想自己跟苏培盛拟定的方子，从中扒拉出来一张跟药材有关的，“爷送去的药材有问题？”
而皇后看着他脸上惊疑不定，同样是满脸的问号加好奇，“您也不是没有当过阿玛，对妇人有孕该注意什么还不晓得么？孕早期的时候，什么汤药都不能碰，即便是要用补药，这里面也有诸多讲究。”
“您送去的药材大多都是名贵且对身子有益的，这点没错，但是其中夹带的枳实、肉桂、法夏、天南星这些又是怎么回事？”
“您送药之前，为何不招太医过来问问？若是臣妾没有派人前去查看，乾西二所又没有人知道这些药材对孕妇的伤害，贸然给雅音用了，您要怎么办？”
皇后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之前弘历拜托的事，于是轻描淡写又补充了几句，“还有，臣妾看了您送过去的布匹物件，大多都是金黄色相关，应是为了小阿哥准备的。”
“可您却没想过，若雅音这一胎是个小格格怎么办？那么多金黄色布料，别人一看就知道您是盼着她能生个小阿哥，这会对她造成多大的压力？”
“这……朕属实是没有想过……”皇上艰涩地从皇后的连番指责中找回自己的声音。
往日里养心殿送出去的赏赐都会先拟成清单，先交由养心殿中的女官检查，没有遗漏出错之后才会让小太监们抬出库房送往各处。
他当时也是一时心血来潮，想要对外透露出他对弘历这对小夫妻的重视之意，才会亲自拟定赏赐清单。
没成想妇人有孕居然还有那么多的规矩，一时不察，居然就送错了东西。
皇上“腾”地一下从榻上站起来，“文惠你说，该怎么办？”
“东西都送过去了，也不能直接派人要回来吧？要不就劳累你和熹妃再过去一趟仔细检查，给朕把把关？”
“至于你说的阿哥格格，这事倒是好办，朕再叫人补送一些，添上给小格格的一份不就好了。”
他在次间里面来回踱着步，心下有些着急，片刻之后又有些委屈和埋怨，谁叫皇后明面上跟自己和好，私下还偷偷跟自己置气？要不是她这般疏离养心殿，他肯定会先问过皇后再拟清单，不就不会出错了？
皇后不知他心中埋怨，面上还是淡淡地，“哪还能等到皇上回过神呢？臣妾过来之前，已经派人去告知熹妃一声了，眼下她应该已经过去乾西二所了。”
皇上大喜，“还是文惠想得周到，熹妃也不错！有她在那边把关，朕就放心多了。”
不料皇后听了他的话，有些不悦地眯起了眼睛，“皇上对熹妃还真是信任有加，当年对待臣妾的时候能有您对待熹妃的半分就好了。”
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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