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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对视一眼,俱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了几分不耐和隐忍。
刚刚二阿哥的惊呼声他们也听到了,能让皇后膝下嫡子称呼一声额娘的,怎么都应该是宫里的主位妃子。而这样的妃子出门,身边一般会有一个老嬷嬷,四个宫女加八个太监。
眼下他们只有两个人,即便是手中带着刀,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解决掉那么多人。
麻烦了……其中一个侍卫甚至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觉得主子今日的计划,只怕是要失败。
他们几人都是理亲王府中豢养的死士,今日混进宫里来,就是为了除掉皇后膝下的二阿哥——正大光明匾后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也就是下一任皇帝。
二阿哥一出事,对皇上和皇后来说会是不小的打击,传到前朝也容易引起各种猜测和波动。
前朝的大臣们会想,皇帝才刚登基不到两年,就骤然失去了唯一的嫡子,他真的有本事能够坐得好屁股下那个位置吗?
而皇后出身于富察大族,养于深闺之中,虽有些见识却不一定能够有那么高的敏锐度,能够瞬间察觉出谋害二阿哥的背后凶手其实就在前朝宗室之中。
万分悲痛之下,她只会将怀疑的对象局限于后宫之中,对待后妃时就不可能再如之前那般贤惠仁慈,公平如一。
而皇帝膝下的阿哥还不止一个……哲妃有大阿哥,纯嫔有三阿哥,宁嫔有四阿哥,愉嫔有五阿哥。
先前不争,是因为皇后那儿有受太后和皇帝重视万分的嫡子,她们如何能够争得过?反而会被人议论是名不正言不顺。
可若是嫡子不幸甍逝了呢?
当年的雍亲王府,不就是因为失去了嫡子,才给了当今的皇上脱颖而出的机会吗?
太后当年能做到的事,没理由现在的妃子们做不到。更何况她们欠缺的,不过是一簇小小的苗头。
先前主子只想着往宫中安插人手,挑破皇帝后宫的妃子们互相争斗起来,谁知却撞到了皇后手里。
好不容易安插进去的暗桩被一个个拔起不说,就连好不容易拉拢的几个官女子,也因为她们可笑的女人之间的嫉恨心而被皇帝厌烦,成了一步废棋。
看着皇后将后宫管理得越来越和睦,如同铁桶一般刀枪不入,理亲王这才有些着急了。
但他此次派出死士,为的倒不是谋反,而是想借着帝后二人悲痛之际,借机拉拢一些人罢了;另外若是能因此将整个后宫搅乱,对理亲王的计谋来说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为此,宫外的理亲王已经安排好了后手,只要他们一得手,就会瞬间咬破齿间隐藏的毒药包,来个死无对证。
到时候任由皇后如何追查,也只会将矛头对准后宫,亦或是宫外的富察家,谁叫他们几人的身份,是傅清大少爷最好的朋友阿克敦安排的呢?
今日一切计划都进行得有条不紊,和安公主自有太后那边的人帮忙引开,跟在二阿哥身后的宫人也被设计落了水。
二阿哥和大阿哥成功落了单,眼看就要被他们二人追上,谁知这时却跳出来两个妃子!
其中一个侍卫皱着眉,惶然之下已经慢慢松开了手中的刀柄,他虽是死士,但也做不到在任务完不成的时候白白付出性命。
“二阿哥?大阿哥?你们怎么会在此处?”还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身上衣裳更是凌乱不已……
娴妃扶着被撞痛的后腰,咬着唇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站直以后第一句话就是问向永琏发生了何事。
纯嫔站立一旁,面上也跟着浮现出忧心忡忡的神情来,她刚刚看着二阿哥慌不择路的模样,心中已经隐隐浮现出不太好的预感。
实在是永琏的状态,太像是在被什么人追着了。
可是……那可能吗?这圆明园里,谁又有那个胆子呢?竟然敢将皇后膝下尊贵无比的二阿哥撵得到处乱跑?
永琏苍白的嘴唇因为逃跑一路已经变得有些皲裂干涩,他伸舌舔了舔,才勉强镇定下来回话,“娴额娘,苏额娘,圆明园里有刺客!”
这话一出,娴妃和纯嫔两人的脑子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击打了一样,眼睛瞪得浑圆,口中不敢置信,“刺、刺客?”
圆明园中有刺客混了进来?而且目标还是二阿哥?
娴妃被这个消息镇得半天回不了神,而永琏已经沉不住气地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带着她往后走了几步。
步伐被迈得极轻极轻,生怕会引起拐角处两个侍卫的怀疑。
饶是此时危机刻不容缓,他心中不免还是有些困惑和怨念,也不知这娴额娘和苏额娘是有什么悄悄话要说,居然把身边的宫人遣散得一个都不剩!
他现在只希望,拐角处的那两人犹豫时间能够再长一些,而那些被遣散的宫人最好也不要相隔得太远……
永璜看着他的动作,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对着娴妃和纯嫔二人竖起一根手指立于唇间,示意她们此刻先不要随意开口。
他这小心翼翼又充满了暗示意味的动作一出,娴妃和纯嫔两人就敏锐地猜测到了那几个刺客估计就在她们周围。
娴妃嘴唇抿了抿,心下瞬间流转过万千种念头,害怕和担忧交替浮现,但脑中最后留下的,却还是之前皇后对她伸出的援手。
于是眸中所有的犹豫不决都在此刻化为坚定。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缓缓弯腰,脱下了脚上穿着的花盆底,一旁的纯嫔看到以后也有样学样。
两人把脱下来的花盆底轻轻丢到旁边茂密的草地上,一丝细微的声音也无。
永琏见两位额娘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甚是安慰。
他摇摇头拒绝了娴妃想要抱着他逃跑的举行,改为拉着她的袖子跑。一边的永璜也很快跟上。
他和大阿哥一个七岁,一个九岁,年纪虽小,身量也还未长开,但架不住已经学习了好几年的武艺。
体力相较两位娇养多年的妃子自然是好上不少,很快就变成了他们二人奔跑在前,两位额娘踉跄在后跟着。
而拐角处的两个侍卫,侧耳听不到这边的声音,很快怀疑地对视了一眼。
等到他们大胆上前几步查看时,看到的就是四人仓惶逃跑的背影,于是面色一厉,右手重新回到刀柄上,“追!”
永琏那边才刚跑到一半,心下就已经生出了几分懊悔,那两人的目标既然是自己,为何要带上两位额娘呢?
无端还拖累了他们逃跑的速度……
他一边想着,脚步便慢了下来,回头刚想开口时,就看见了那两个侍卫已经绕过了亭子的拐角处。
这下也由不得他选择,他拉着娴妃的袖子,大声喊了一句,“快跑,他们跟上来了!”
其他几人一惊,顾不得回头去看,现在跑不动也得跑。
娴妃和纯嫔两人咬着下唇,鬓角的发丝已经被汗水浸透,死死地贴在脸颊上,胸口处沉闷地像是要炸了一般。
一边跑着,永琏一边还回头去问,“娴额娘,伺候你们的人在哪里?”
娴妃回话的声音断断续续,支离破碎的,“没…没多少人,本宫只…只带了两个人、出、出来。”
“纯嫔也是——”
她们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纯嫔的邀请。这段时间,皇上除了长春仙馆和杏花春馆以外,去的最多的反而是娴妃那边。
纯嫔想问她是用什么方法把皇帝哄过去的,这才有了今日的见面。
但同时,她也知道自己心中的这份好奇实在不合时宜,这才只带了两个人出来,跟娴妃碰面之后,更是直接将周围的宫人都遣走。
她却不知,自己无意间遣走宫人的举动,正好合了理亲王的心意。而这便是永琏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皇后提前安排的人手的原因。
纯嫔此时落在大阿哥身后,咬着牙心中懊悔万分,但她此刻也不敢开口要求丢下两位阿哥自己逃命。
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几乎已经听到了刀缓缓出鞘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催命符一般,逼得她再累也不敢停下脚步。
此时宫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两方互相追逐的身影。
很快——
侍卫们手中的刀已经完全出鞘,被高高扬起,眼看着就要落在纯嫔身上。
这时候也不知纯嫔是不是感受到了背后的凉意,她忽然不知从哪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挥手直接挣脱开永璜的手,然后反手狠狠推了永璜一把!
直接把他送到了最前面永琏的旁边。
而她自己则是飞快转过身,在侍卫手里的刀落下来时,抬起手一把抓住了刀尖位置。
鲜红的血液从她手掌处滴滴滑落,浸湿了她身上的衣裳,开出一朵朵艳丽的花。
剧烈的痛觉在她掌心绽放,纯嫔却一刻也不敢耽搁,她趁着那侍卫愣神的瞬间,抬起腿狠狠踢向那侍卫下腹的位置。
另外一个侍卫没想到自己的同伴这么没用,居然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妃子给拿捏住了。于是挥刀一横,重重落在纯嫔的背上。
锋利的刀尖划开纯嫔背上旗装的同时也染上了鲜艳的红色。
纯嫔此时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重重跪在了地上。
但她还是强撑着回过头,想看看二阿哥有没有顺利逃脱出去。
纯嫔其实也不想死,至少不想为了别人而死,但有什么办法呢……
这宫中所有的妃子都是皇上的奴才,就连刚出生的阿哥格格,命都要比她们尊贵。
更别说二阿哥还是嫡子…今日不管二阿哥有没有出事,出现在现场的她和娴妃都必须要不顾一切保护住二阿哥。
不然等到来日皇上清算的时候,知道她和娴妃身在现场,却因为贪生怕死没能护住二阿哥……
无论是她背后的苏家,还是年幼的三阿哥都必定承受不住帝王迁怒。
纯嫔倒下的时候,手上背上不停地传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疼痛,大滩大滩血迹在她身下晕染开来,很快,意识就变得逐渐模糊起来。
许是因为着急去除掉二阿哥,两个侍卫在看见纯嫔已经倒下之后并未再多补一刀。
而因为纯嫔的拖延,永琏和永璜二人拉着娴妃已经跑开了一大段距离。
那边娴妃一边被拉着跑,一边忍不住回头去看纯嫔如何了,在看见侍卫的刀划向纯嫔背后时,她被吓得膝盖顿时一软,踉跄了好几下才勉强稳住身形。
心下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悲哀,娇嫩的下唇已经被牙齿狠狠咬破,铁锈一般的腥味在嘴里飞快蔓延开来。
而嘴唇处传来的痛觉却让她的意识变得足够清醒。
她学着纯嫔的模样,用力甩了甩双手,视图挣脱开永琏和永璜的桎梏,好去抵挡住身后的两个侍卫,给两位阿哥争取哪怕是一点点逃脱的时间,但不想袖子很快被永琏重新扯紧。
年幼的小阿哥此时声音中无比沉稳镇定,“娴额娘,再撑一撑,很快就能结束了。”
他听到不远处传来了矫健有力的脚步声,那声音规矩井然,想来是宫中训练有素的侍卫,还不止一人。便猜到许是和安或者和敬搬来的救兵。
所以此刻他们只需要再坚持一会儿,撑到那些人赶过来就可以了。
永琏的想法很好,但是天意往往不从人愿。
就在他看见前方明黄色轿撵的同时,喜意还未攀爬上他稚嫩的面容,身后就乍然响起来刀锋划破空气的声音。
是那两个侍卫!
永琏心中一惊,求救的声音还不待出口便又被咽回了嗓子眼里。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充满馥香的身躯从他背后贴上来,将他弱小的身子隐藏得严严实实,不漏出一点儿缝隙。
下一瞬,是刀尖划破血肉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道死死压抑的闷哼声。
大阿哥永璜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的一般,充满了飘渺之感,“娴额娘!”
那两个侍卫许是也看到了远处的轿撵,着急之下只能放过一旁的大阿哥,两道锐利的刀锋直直挥向二阿哥永琏一人。
谁知却被娴妃横插一脚阻挡下来。
另一人咬着牙正想再补一刀。
不远处就传来一声清亮透着怒气重重的女声,“住手!”
然而远水到底救不了近火,雅音虽然人已经赶到,却没办法从近在咫尺的刀锋下将娴妃和永琏救下来。
好在此时——
利器夹杂着风声,一道道流星般划过,举刀正要砍下的侍卫,转眼间成了插满利箭的筛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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