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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她并不是很想回去,莫名生起一股回避兰阙之心,虽然理智告诉她,即便兰阙早将此事告知,她也断不可能主动前去提醒太初,可心总是难免会偏,那份回避大抵还是来自对兰阙暗暗的怨怪。
嗔痴爱恨素来是一团捋不清楚的乱麻,龙潆以公事缠身为由,干脆不解,连夜赶回地坑。
不过月余光景,地坑已经不复往日荒寂,随处可见幽绿冥火,照亮前路,倒有些像凡间的灯会。十余个仙匠一齐施法,工速极快,往生桥畔与地府大殿已经竣工,如今正向地下深处开凿,建立地狱。
今夜频降天雷的缘故,凡间接下来的几日都是至阴之日,最适合修建同样阴气深重的炼狱,龙潆甫一回到地坑,便有仙匠迎上来问:“女君可成功将盐泽结界破解?如今需用蚩尤血,耽搁不得,否则定要延迟工期。”
龙潆点头答道:“天君所留仙障已经破开,为防有人偷盗蚩尤血,本君另设下龙鳞结界保护,如今地上大雨不止,今夜列位仙僚怕是休息不得了,本君与你们一同等候,雨停便前赴盐泽,取蚩尤血。”
仙匠大喜:“如此甚好,地坑已经开凿完毕,等蚩尤血一到,只需再连夜赶工两日,地府便可彻底建好。我等就守在此处,随时等候女君调遣。”
龙潆虽使仙法除去衣衫上的雨水,却仍觉身上污脏,回到临时住处打算换件衣裳。脱完外袍刚一解开里衫,只见一块琉璃碎片落在地上,龙潆俯身捡起,细看上面还挂着缕缕红丝,看不出是何物所落。
她端详半晌,思来想去只能算在浮帝所设的仙障上,想必结界碎裂之时不慎落进她的衣襟。见是浮帝所留之物,龙潆便分外珍视起来,挥手变出个袖珍锦囊,将碎片塞了进去,换好衣裳后随手系在腰间。
众人坐以待旦,晨光熹微时,雨势终于转小,暴雨下了整夜,凡间不少地方闹起涝灾,龙潆携仙匠前往盐泽之时路过,无意布下几点神泽,遏制水涝蔓延。
将蚩尤血从盐泽运往地府兹事体大,龙潆早在来时便已做好打算,楼池共派一十三位仙匠下凡,她将亲自施法取出藏在赤盐中的蚩尤血,装进柳木箱中,每箱皆有一位仙匠护送。
令她犹豫不决的是,这十三箱是同时启程还是间断启程。
仙匠们本来各执一词,只听其中一位说道:“自然是分开护送,如此多的蚩尤血同行,汇聚的阴气定会立刻引来邪道妖魔,致使凡间震荡,我等皆是可信之人,分散开悄无声息地送到地府再合适不过。”
又一位说:“此言在理,且女君提取蚩尤血还需耗费时间,若我等皆候在此处,反而耽搁。”
如此众人很快便达成一致,皆认同分开运送,龙潆心知肚明无论同行还是分散皆有风险,特地留了个心眼,略动手指在每只箱子上都附上一片幻化的龙鳞,仙匠并不知晓。
十三箱蚩尤血陆续上路,龙潆断后,再度加固龙鳞结界,仍觉放心不下。那瞬间最先想到的是兰阙,兰阙极擅阵法,看来她还得请兰阙来一遭,助她设下死阵,以防被有心之人破开,盗走蚩尤血。
想起兰阙,龙潆不禁在心中讥嘲自己,明明几个时辰前还在怨怪兰阙,不想回天宫见他,此时又迫切地需要他,她委实太过自私了些。可那丝怨怪也随之化解了,她还需在地府留上两日,两日之后回天宫复命,随后她会前去丹墀居,同兰阙将这件事情说开。
果断下定决心,龙潆闪身消失,跟上业已启程的仙匠,一同回到地府。
十三只柳木箱一只不少,领头的仙匠已经命人搬运至地狱上方,即刻动工,龙潆刚松口气,无声收回龙鳞,却发现只有十二片,一颗心立刻悬到喉咙,龙潆拂袖掀开所有箱子,里面确实都盛放着殷红的蚩尤血,可其中一箱却并未蒸腾起诡异的血泽。
龙潆心中明了,双指点向箱子旁边护送的仙匠,一束银光飞过,其他仙匠不约而同地躲开,乃下意识行为,却唯有被点中之人毫无反应,受击的瞬间衣袍空荡荡地掉下,接着飞出一张枯黄纸片,飘飘然落在衣袍之上。
龙潆将纸片抓到手中,竟是个纸人,其他仙匠满脸纳罕,只听一人开口:“这,怎会是纸人?还望女君明鉴,我与鲁衡素来交好,鲁衡效忠天族,绝无二心啊……”
龙潆低喃道:“此乃洪古禁术,置换乾坤之法,他并非真正的鲁衡。你们即刻动工,我去将那箱蚩尤血追回。”
众仙匠点头听命,龙潆闪身出现在地上,念咒追踪那片龙鳞,竟寻到昆仑山下。
那棵百万岁的娑罗巨树旁,穿着熟悉仙匠衣袍之人俯身倒在地上,龙鳞正落在尸体不远处,龙潆上前将他翻了过来,正是已经殒命的鲁衡。他脖间的伤痕细若游丝,却数量极多,繁杂地交织在一起,鲜血仍在不断流出。
龙潆立刻想到璇瑰,她的??鲛丝麈若是出手伤人,伤口必是此等形状,可她不过想了一瞬就将对璇瑰的怀疑抛出脑海,四海之内使鲛丝之人不胜枚举,璇瑰与鲁衡往日无怨,没有理由杀害鲁衡。
她正打算翻看鲁衡周身,怔怔出神之际,冷不防被骤然传来的声音吓得一惊。
“可是龙潆?”
龙潆猛然转头,璇瑰一袭青衫,绫缎缚眼,右手提着的玉麈垂落在地,尾端鲛丝赫然挂着鲁衡之血。
“璇瑰!你杀了他?”龙潆难以置信地问道。
即便看不到璇瑰的眼神,龙潆感觉到她在害怕,身体正细微地抖动着,不敢靠近树下。龙潆赶紧丢下鲁衡,上前扶住璇瑰,关切问道:“发生何事?鲁衡欺凌于你?你别怕,我来了。”
璇瑰俯首埋在龙潆肩头,颤声说道:“我刚从天宫回来,恰巧撞见他与人交谈,他让那人先走,留下想将我灭口。我,我情急之下只能反抗,失手将他杀害。阿潆……”
龙潆忙将她抱进怀中,安抚道:“莫再说了,没事了,我在。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此事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璇瑰擅长医术,法力不精,想必定是浮帝所造玉麈生出护佑灵力,否则倒在这儿的便不是鲁衡而是璇瑰了。龙潆施法净化鲛丝上的血迹,顺便抹除璇瑰衣衫的划痕,不断安慰着她。
很快璇瑰便平复了心境,又端起素日里那般冷淡的模样,龙潆故意用轻松的语气打趣她:“你瞧,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让我保护你,你竟这么快就好了。”
璇瑰莞尔一笑,柔声说:“我刚刚不是已在你面前露出脆弱一面?你还想如何?”
龙潆忧心那箱丢失的蚩尤血,说道:“鲁衡与外人勾结,用置换禁术盗走蚩尤血,你可知另一人去往何处?我还得前去追寻。”
“目盲之人如何得知,听声音似乎向西北而去。”
“西北,昆仑西北不正是弥卢山?”
“昨夜弥卢山不太平,恐怕修罗族要有所举动。”
龙潆暗道不妙,即刻与璇瑰道别,可如今龙鳞已失,想要寻回那箱蚩尤血绝非易事,龙潆不禁懊悔自己还是大意了些,百密一疏,酿成祸患。
璇瑰却挽留她,问道:“你可知兰阙受伤?昨夜……”
“我自然知道,璇瑰,事态紧急,你赶紧回昆仑,我还要去找蚩尤血。”
龙潆只当璇瑰说的是兰阙为乌邪箭所伤之事,不等璇瑰接话便已消失不见,璇瑰无奈叹了口气,提起玉麈步入山门。
两人都不曾转头看一眼背后的弱水,弱水之渊深不可测,底部正泛着诡谲的殷红血泽,依稀可见一只歪沉的柳木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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