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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姐姐谢清病重,开始频繁跑医院。有一天下了课他跟父亲一起去医院看姐姐,看她上着呼吸机还一脸青紫,整个人躺在那里有气无力痛苦不堪的时候,他轻轻勾了下姐姐的手,心疼地说:“姐,如果累的话,你就先走吧。”
在学校里,老师教育学生们要学会坚持。但也有老师说,如果真到了某种时候,我们也要学会适时放弃,不要勉强。谢疏桐觉得第二个老师说的对,人有的时候不能太勉强,比如此刻。
当时姐姐谢清已经陷入昏迷,听到他的悄悄话后毫无反应,倒是在一旁的母亲瞧了他一眼,惊讶之余,那双疲惫不堪的眼睛里,涌出一丝晶亮的泪意。
当晚,父亲谢仰带他回到家里,在他洗完澡上床睡觉的时候,轻轻地为他盖好被子,低声对他说:“小绥,以后当着妈妈的面儿,不要说那样的话,知道吗?”
那时还叫谢绥的谢疏桐轻轻眨了下眼睛,说:“可我看姐姐好难受的样子,我们老师说,如果太累,可以不用再坚持……”
谢仰双目泛红,只是在睡眠灯的照射下,看不太明显。
“你说的对。”他摸摸儿子的头,近似低喃般说道,“但这世界上多的是‘明知道理应如此,却不愿那样去做’的事。”
谢疏桐:“……”
谢疏桐安静地看着父亲,没太明白他的话。等他了悟之后,不光姐姐,连母亲也离开了他。
谢疏桐记得,在姐姐谢清走后,他们家里度过了一段非常压抑的时期。主要是母亲,她无法接受长女的离世。
后来,大概过了一年之久,母亲慢慢从伤痛中恢复过来,一边继续上班,一边在家带着他。那段时间父母争吵很多,通常都是母亲歇斯底里,父亲沉默不语。
有一晚,自破裂的声响中醒了过来,谢疏桐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头一回有些后悔当时对姐姐说那样的话。他觉得姐姐还是在的好,这样母亲虽然依旧会哭,但不会这样大吵大闹,看起来更痛苦。
大约是接受了一段时间的心理疏导,母亲的状态慢慢好了起来,他们的生活也恢复了正常。只是母亲变得不那么爱笑了,每次他捧着自己新得的奖状递到她面前,渴望换来母亲一个发自心底的微笑时,得到的都是带着一丝哀愁的笑意。这一点,或许连她自己都无法察觉。
但谢疏桐却注意到了,有一日他坐在那里写作业,看着母亲在收拾家务,仿佛入定一般看了许久,忽然开口问她:“妈妈,如果走的是我,而不是姐姐,你现在是不是会好过一点?”
母亲隋希明听到这话时先是愣了一下,在触及他分外冷静又带着一丝好奇的眼神时,她忽然有些崩溃,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会让儿子这么想。她坐在那里沉默了许久,将已经快满十岁,长高了不少的儿子抱进怀里,说:“你们哪一个不好,都是要了妈妈的命……疏桐,不要这样说,妈妈对不起你……”
这时,谢疏桐终于明白了爸爸当时为什么不让他在姐姐面前说那句话,因为那会要了妈妈的命。
从那之后,隋希明为了儿子,活回了过去的样子。甚至比之前还要好。
但她不会为了让自己放心,过分地管束自己的儿子,甚至当谢疏桐只顾埋首学习的时候还总是劝他,让他出去跟朋友玩玩儿,跑步踢球,放松放松自己。
可谢疏桐已经习惯了,他觉得自己当初无意间一句话伤到了母亲,那么今后只能用百倍千倍的优秀来弥补。然而他不知道,这不是他的母亲真正想要的,甚至当她知道了儿子的心结之后,曾经褪去的痛苦犹如潮水一般慢慢涌了回来,袭上心头,将她攫住。
她忽然觉得,这些年的努力就好像白费了一样,一切都没过去。无论是她还是儿子,都停留在过去。而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当晚,她在丈夫的怀里痛哭,悔恨不已,心想如果当初自己能够想得开一些,这一切便不会如此。可谢仰很清楚,她已经做的够好了,这些年她明明工作比之前轻松,儿子也省心懂事,但她的白发却是一茬一茬往外冒,人也迅速地憔悴了下去。就好像她的魂已经被女儿带走,留下的只是一个配合他们说说笑笑的行尸走肉。
“希明,清儿的事,就那么过不去吗?”
隋希明这才明白,原来她谁也没瞒过,包括她自己。
“不光是小清,好像疏桐的人生,也被我搞砸了。你看看,我把他逼成了什么样?这些都是我的错。”
“没事的,我们慢慢跟小绥谈,让他放开心结。”
“太难了,他现在好像完全就是为我而活。”隋希明又哭了,哭完之后说丈夫:“说过很多次了,别再叫他小绥,你就是改不了……”
谢仰不想改,因为他不想将妻子从儿子的生命中剥去。可为了儿子好,隋希明宁愿舍弃自己。
之后的几年,儿子越来越优秀,隋希明也越来越慌,私下里和丈夫说,不想儿子背着那样重的包袱。也不是没跟儿子谈过,可每次儿子的反应,在她看来都是在敷衍她。好像他已经笃定了只要自己表现越好,母亲就会越开心,可明明不是这样,她只想儿子快快乐乐的,健健康康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已经足以。
那段时间,隋希明仿佛是又钻入了另外一个死胡同里,从女儿到儿子。甚至境况比之前还要严重,暴瘦了十几斤,心理疏导已经无用,只是偶尔念念佛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那时谢仰看她,总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失去她了,这种感觉让他倍感恐惧,终于有一天夜里他痛哭失声,求她救救她自己。
隋希明当时没说话,只是坐在那里愣愣地看着丈夫,忽然仿佛听到了不知打哪儿传来的一阵钟声,像是曾经在寺庙里听过的,她脑海中顿时清明了,仿佛福至心灵。
“老谢,我想去山上寺里住一段时间。”
那是隋希明第一次去佛寺里小住,之后又陆陆续续去了几次,感觉都很好,好到让她心惊。她觉得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扇门向她打开,在吸引着她走进去。可隋希明并不想去,她能感觉到,那扇门所在的方向,与丈夫和儿子所在的地方,截然相反,是一条注定指向别离的路。
隋希明再一次感到痛苦,而丈夫听完之后,沉默了一宿,则是跟她讲了这样一番话。
“那你就去。”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也许你在,小绥就永远找不回自己的生活。而你走了,他必然会痛苦一阵子,但时间久了,他总会渡过这一关。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也许你走了,可以帮他割了心里的这把草。”
隋希明没有说话,她甚至感觉到一种饱含着苦味的困惑——这世界有通过分离来互相拯救的母子吗?也许有吧,可为什么必须要是她和她的儿子?
“那我去了,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你知道吗?”隋希明问丈夫。
谢仰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他一直抱有期望而已。现在听妻子直接说出来,他眼眶陡然一热。
“我很清楚,但我想让你好好活着,也想让小绥健康长大……”
隋希明再度崩溃哭泣出声,她哽咽着对丈夫说:“不要再叫他小绥,我走了之后,你要改!”
隋希明最终还是走了,踏上了一条也许不会再回头的路。
她在心里祈愿自己能终得解脱,也希望儿子能够摆脱她的阴影,活得自在。这是她在这尘世间,唯一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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