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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母亲。
才下飞机不久,姜淑云的神态里有几分显而易见的疲惫，却还是露出些许笑意：“快过来让我瞧瞧！”
乍一看，这对母女的容貌很是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但跟程溪的温柔绵软相反，姜淑云鼻上架着一副银丝眼镜，米色套装裁剪合体，气质异常精明干练。
即使已经回到家,此时，她依然在沙发上坐得端正。腰板笔直,并没有因为长途旅行的劳顿而随意放松。
自从驻外工作后，每年，夫妻俩基本上只在春节时短暂回国。除了程溪出车祸的那年长时间待在国内,剩下的时间基本都在海外。
原本以为只能等到明年春节才能再见到妈妈,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回家。
高兴的不得了,程溪扑到姜淑云怀里：“爸爸呢？你们没有一起吗？”
“他还在那边工作。”听见女儿问起丈夫，姜淑云唇边的笑意淡了些，声音依旧平稳，“我要回来协助国内开发一个新项目。”
“真的？”沉浸在惊喜中，程溪并没有察觉母亲语气里的冷淡，“那应该要待很久吧！”
从来都是聚少离多,难得能回来一趟。出于私心,她很想让母亲多在国内待一段时间。
上次郊游去赏枫的时候,她是真的好想爸爸妈妈。
没有正面回答,姜淑云只是笑道：“你啊，从小到大都这么粘人。”
难得女主人回家，晚上，阿姨把晚餐做得格外丰盛。
不太敢相信妈妈居然就这么回来了，这顿晚饭程溪都没怎么好好吃，光顾着给姜淑云夹菜。
她真的好开心呀。
如果说出车祸的那一年有什么唯一值得高兴的事，那大概是平日里一直不在家的爸爸妈妈始终都陪在她身边。在她的记忆里，自驻外开始后，那段复健的日子应该是和父母相处最多的时光。
吃完饭，她还舍不得离开餐桌，反倒是姜淑云先催促：“好了，溪溪你先去写作业吧。”
工作上雷厉风行，姜淑云在管教孩子方面也很严格，尤其重视成绩。在国外的时候，偶来打电话回来，也是问学习情况居多。
已经习惯妈妈这样的性格，程溪没觉得哪里不对：“嗯，我现在就去。”
看着女儿去往书房，姜淑云脸上那点儿笑意便消失无踪。
抿着唇，神情看上去有些冷漠。
“淑云......”相处了十多年，阿姨知道她的要强性格，不由放低声音想要劝，“你们大人的事情别跟溪溪说......”
听见阿姨这么说，姜淑云的表情更加漠然，眼睛里闪着冷冽的光。
沉默片刻，她叹了口气：“我去给秋华打个电话，剩下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
坐在书房里，面前摊着作业，程溪的心思却不在学习上。
难得妈妈能回来一趟，她高兴的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书本上的字一个都看不进去。
捏着笔许久，作业依旧是一片空白。待回过神来，指针已经指到九点。
想了一会儿，她拿出手机。
在外面吃完饭，才回到公寓不久，只有一个人，陆决便懒得开灯。把书包扔在地下，直接往沙发上一跳。
室内昏暗，因此，手机屏幕骤然发出的光亮便极其显眼。
他拿起手机。
【我妈妈回来啦！】
乍一看是条有些没头没脑的短信，没有上下文，不知道到底要表达些什么。
然而，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陆决不由微微扬起嘴角。
喜悦之情毫不掩饰，隔着屏幕仿佛都能描摹出眉眼弯弯的模样。她高兴，他自然也感到开心。
此外......
这条短信大概只有他一个人收到，一想到她第一时间分享喜悦的人是自己，少年的心跳就止不住加快。
他也不多问，只回复一句。
【嗯？】
这简单的询问显然勾起了少女的倾诉欲，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密密麻麻好几条短信。
都是在回忆小时候和父母在一起的日子，以及不断重复她今天有多开心。
看着那些短信，陆决的笑意更盛。
这姑娘是真的又单纯又好哄，高兴起来有种傻乎乎的可爱。
他也不打断，由着她一条一条的发，直到一连发了六七条长短信，这才再次回复。
真的很开心，噼里啪啦发了一大堆，程溪才勉强冷静下来。
回过神一看，她不由微微脸红。
怎么就一下说了这么多呀，没头没脑的。一直都是她在说，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烦。
有些不好意思，想解释一下，却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少年的语气一如既往散漫，她甚至能想象到他打出这句话时微微勾起嘴角坏笑的表情。
【那你想不想我？】
这个人！
程溪的脸颊蓦然滚烫起来，想父母和想他是一回儿事嘛！
怎么什么事都能被他想得这么歪。
正要回复，书房的门被推开，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下意识把手机往作业下面一推：“妈妈？”
平时阿姨进来前都会敲门，直接推门进来的只会是母亲。
“我听你郑阿姨说，这次期中考试你退步了？”和吃晚饭时的神色不同，姜淑云现在微微拧着眉，看起来似乎不太开心。
一进门，她便看向程溪。银丝眼镜下的眼眸泛着严厉的光。
“......妈妈？”程溪有些无措。
姜淑云素来很看重成绩，这她是知道的。从小学开始便要求很严，平时打电话回来也经常会询问学习情况。如果成绩不理想，多半会被批评。
可是......
面对眼前神情严厉的母亲，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虽然是从第一掉到了第二，但其实也只是降了一个名次，而且和沈杭的分数差得并不多。
换作平时，姜淑云断然不会这么不高兴。
今天这是怎么了？
看出她似乎想辩解，姜淑云先板起脸：“你现在读高二，和以前不一样。原本就比别人多耽误一年的时间，要是还不上心，以后要怎么办？”
吃饭时还是和蔼可亲的神色，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母亲仿佛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冷着脸呵斥。
反应不及，程溪不由愣在桌前。
“你又不是不聪明，明明有那个脑子，为什么不好好用功？”见女儿呆呆地看着自己，姜淑云提高嗓音，“是不是在外面交了坏朋友？你跟那个崔天星还有联系吗？还是说在跟哪个男生谈恋爱？”
“妈妈！”程溪惊呆了。
以往，姜淑云绝对不会在她面前说出这些话。
“我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要是不争气，让我怎么办！”越说越生气，姜淑云不由拍了下桌子，“你怎么跟你父亲一个样，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是真的生气，那一下拍得很重，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动。
程溪彻底被吓到了。
愣在原地，过了几秒，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抬眸看向母亲。
对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和嫌弃，眼神更是格外冷漠。
她瞬间低下头。
书房里的窗户都关着，但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有风吹了进来，很冷。连骨缝里都冰冰凉凉的。
“淑云！”书房里的动静太大，在厨房收拾的阿姨听到，连忙赶来把姜淑云往外面拉，“你迁怒孩子做什么！溪溪又没做错事！”
听到后半句，姜淑云的表情有了一丝波动。
但她最终什么话也没说，甩开阿姨的手，径直回了主卧。
门被重重甩上，“啪”的一声。
“没事啊溪溪。”没去追姜淑云，阿姨安慰程溪，“你妈妈遇到了一点儿事，心情不好才对你发火。咱们不理她，乖，不哭了啊。”
直到听见最后一句，程溪抬手擦了下脸，这才发现脸上湿漉漉的。
“我知道了阿姨，”她垂眸，声音异常平静，听不出来一丝哭腔，“没事的。”
“溪溪......”阿姨有些不放心，“你......”
“我要写作业了。”回到书桌前，程溪翻开作业，“阿姨去忙吧。”
暖黄台灯下，少女纤细的背影显得有些单薄，却异常执拗。
“......”她这个样子，阿姨也不好继续说什么，叹了口气，便轻轻带上门。
坐在书桌前，程溪依旧保持着先前攥着笔的姿势。
房间内只有她一个人，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寂静无声。
“啪。”直到眼泪掉到纸上，在安静的书房内清晰可闻。
回想起方才姜淑云那个冷漠至极的失望眼神，根本控制不住情绪，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嘴，肩膀止不住颤动。
空白的作业很快被打湿。
洇出一片水痕。
偏偏这时，手机发出震动声。
大概是等了太久没有等到回复，陆决给她发短信。
【喂，到底想不想我啊？】
【小同学你别回避话题行不行？】
【你还在吗？】
【......是不是有什么事？】
少年的信息一条一条发过来，程溪捏着手机，眼泪掉得更凶。
她一直不回复，他终于琢磨出了点儿不对劲，于是停止发信息。
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盯着来电显示，程溪不敢接。
她怕他会听出来她在哭。
一遍一遍的打过去都没有人接，陆决不由拧紧眉头。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一瞬间，他想到了无数种可能。如果只是单纯被家长发现他们在谈恋爱还好，但万一是她们家出了状况怎么办？
他知道她家里一般没男人，属于高风险群体，最容易被心怀不轨的歹徒盯上。
【你再不接电话，我就默认有事然后去报警。】
几秒后，程溪收到了这样一条短信。
接着就是又一个电话。
眼眶更红，她盯着手机，迟迟没有动作。
急得在客厅里大步来回走，就在陆决准备挂断手机直接报警时，电话终于通了。
“你没事吧？”简直要被吓死，他语气急切。
电话那端是一阵不细听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声。
书房里，程溪一边捂着嘴，一边小口小口地吸气。
这是那年在医院复健时琢磨出来的方法，这么一来，被疼哭的时候基本上不会发出什么声音，谁也发现不了。
就不会让姜淑云因为听见她晚上偷偷哭而担心。
这个方法用过几百次，每次都很灵。她自以为不会露出任何破绽。
然而几秒过后，陆决却陡然提高声音：“谁欺负你了？”
他熟悉她每一种细微的反应。只有在哭的时候，她才会这么轻微而短促地呼吸。
完全没想到会被发现，程溪怔了几秒，终于没能压住心里的委屈。
直接哭出了声。
陆决胸口一窒。
血直往头上涌。
“别哭。”他一把抓起车钥匙，“我现在就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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