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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重度沦陷 > 第 51 章 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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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城中心,寸土寸金的公寓顶楼。

    王晋站在主卧门口,探头探脑看了半天,最后犹豫道:“阿萤,真的不要我留下来帮忙吗?”

    顾渊那一下栽得太突然,池萤猝不及防,差点儿没扶住,还好一直偷偷跟在后面的王晋冲了过来,才没让人直接摔到地上。

    送了最近的医院,医生倒是不紧张,简单做了几项检查,待顾渊醒转后,就让他们把他带回来了。

    只是回来后,顾渊很快就发起了烧。

    “不用。”

    池萤坐在床边,拿小毛巾垫在顾渊的额头上,然后才把冰袋放上去,“你先回去休息吧,要是有事我再给打电话。”

    王晋没多坚持,池萤不留他,他就悄悄走了。

    没起身去送王晋,池萤伸手摸了摸顾渊的脸,又碰了下他一贯冰凉的手。

    脸和手都很烫,一种不正常的灼热。

    顾渊躺在床上,那双向来凛冽的眼眸紧紧阖着,压下了往日所有的锐利。

    他抿着唇,原本苍白的脸此刻微微泛红,唇色却惨白一片。

    池萤拿棉球蘸饱水,一点点擦过他的唇。

    不太敢用力,她动作又轻又快,心口却堵得厉害。

    池萤从没见过顾渊这么脆弱的时刻。

    记忆里,哪怕是小时候在桃花镇被坏小子们当面嘲笑,顾渊也始终淡定自若。这么多年,他在她的印象中一直都是从容而镇定的,仿佛世界上没有什么能难倒他,他也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失去分寸。

    可他现在躺在这里,浑身烧得滚烫,整个人意识模糊,连呼吸都轻到微不可闻。

    然而就是这样一幅模样,昏昏沉沉间,顾渊还在含糊不清地喊她的名字:“小鱼......小鱼......”

    他的指尖微微颤着,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池萤眼眶都红了,却咬着唇没哭出来,只是伸手握住顾渊的手,轻轻拍着他的手背:“我在这里。”

    她其实不知道顾渊究竟能不能听见。

    但这么慢慢拍着,他到底是安静了下来,不再喊她的名字,却依旧执拗而固执地抓着她的手,就像那个在弄堂里的拥抱一样,半点不肯松开。

    池萤在床边坐了许久,顾渊才终于松开她,沉沉睡了过去。

    即使生病昏睡着,他也紧紧皱起眉,仿佛梦见了什么很不开心的事。

    池萤给顾渊又换了一个冰袋,重新量过体温,看到温度降下来,他渐渐睡得安稳,这才悄然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然后拿出手机。

    池萤不想让王晋留下来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顾渊从不和她谈起任何有关顾家的事,推己及人,她明白他或许和她一样有顾虑,于是从不多问。

    但这一次,池萤却不得不问了。

    捏着手机,她还在犹豫该怎么向池烈询问顾家的消息,没想好如何开口,对方却先把电话打了过来。

    “顾董今天是从我那儿离开的。”

    一上来,池烈开门见山,不待池萤发问,就自顾自解释起来,“他走得挺急,我猜大概是他们家的事终于尘埃落定了。”

    池萤没有说话。

    她并不奇怪池烈会知道别人家的私事,像他这样纵横商海的精明人,把对手的情况研究透彻根本不稀奇。

    池萤只是在犹豫。

    既然顾渊这么多年都没有告诉过她发生了什么,她不确定她究竟该不该这样跑去打听。

    电话那边,池烈也没催促,说完那几句,就安静地等着。

    片刻之后,池萤叹了口气。

    “哥,”她说,“你都告诉我吧。”

    *

    顾渊的生母叫盛秋云。

    盛家曾经也是申城煊赫一时的家族,只可惜几次金融浪潮都没把握住时机,慢慢的,就被新进来的家族占了风头。

    为了给盛家添一分助力,在长辈牵线下,盛秋云大学一毕业,就嫁给了当时在顾家年轻一代里颇有分量的顾江学。

    盛秋云是个脾气很好,甚至有些过分柔软的人。

    即使作为独女,在盛家被娇养长大,她也没有那种被宠坏的大小姐性格。永远脸上带笑,见到谁都是温柔可亲的模样。

    对于家里决定的这桩婚事,盛秋云没有任何反对意见,而顾江学一心扑在事业上,只要求娶回来的妻子不要给他拖后腿,根本不在意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很快,两家就定好了婚礼日程。

    家族联姻,两个人谈不上有任何的感情基础,却也没有太大的意见分歧。

    日子就这么平淡安静地过着。

    盛秋云对婚后的生活没有任何不满,顾江学是典型的权力动物,只沉迷于事业,却从来不会在外沾花惹草。久而久之,盛秋云习惯了一个人待在别墅里,独自做自己喜欢的事。

    她一个人唱歌,一个人弹琴,一个人跳舞,偶尔会感到有些寂寞无聊。

    但很快,她有了顾渊。

    和很长时间见不上面,相敬如宾却又客气过分的顾江学不一样,这个柔软可爱的小生命,一下点亮了盛秋云的人生。

    她教顾渊唱歌,给顾渊弹琴听,在她跳舞的时候,这个连坐都坐不太稳的小家伙居然会一边喊妈妈,一边用他肉乎乎的小爪子拼命鼓掌。

    盛秋云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顾渊身上。

    她看着他慢慢长大,从咿呀学语到蹒跚学步,由一个圆圆的粉团子长到和书桌一样高。明明只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却已经会板着脸,严肃地装出一副小大人的认真模样。

    可只要盛秋云一逗他,顾渊就会露出大大的笑容,兴高采烈地扑到她怀里:“妈妈!”

    盛秋云的心都要被他的笑容融化了。

    生活不再无聊,不再寂寞,顾渊去上幼儿园的时候,她在琴房里练琴,总会忍不住去想他长大以后的模样。

    顾渊一定很英俊,很帅气,会有很多很多小姑娘喜欢他,然后他会牵着一个漂亮女孩子的手,带她一起回家来见她。

    光是想到这一幕,盛秋云就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直到某一天,她和往常一样在家等顾渊回来,等到日落西山,暮色四合,却依旧没有等到熟悉的小小身影。

    顾渊没回家,去接他的保姆也杳无音讯,怎么都联系不上。

    最后,盛秋云等到了许久未见,一脸阴沉的顾江学。

    一踏进门,他说:“不要报警。”

    *

    池萤不明白:“为什么?”

    听到顾渊没有回家,她就已经遍体生寒,不敢想象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而顾江学的反应更是让她不能理解。

    亲生儿子失踪了,当父亲的居然一点儿都不着急,还要阻挠母亲去报警?

    她这么问,池烈就沉默了。

    许久之后才道:“因为他怕。”

    *

    顾江学平生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不赌博不酗酒不贪恋美色,全身心投入到商海沉浮之中。

    他确实天生适合在商圈中厮杀,直觉准下手狠,不多数年,就已经彻底拿下整个顾家,更是带着盛家一起,在申城彻底扎稳了根。

    但他毕竟还是个人。

    是人就会犯错误。

    由于顾江学的失误,和顾家有多年生意来往的某家公司一夜之间赔得血本无归,老板哭求顾江学无果,最后走投无路,竟然一狠心一咬牙,背着家里人跳楼自杀了。

    顾江学从没料到自己会背上人命。

    但他首先想到的是让手下的人遮掩住失误,不要因为这件事把他和顾家扯下水。待到一切处理完毕,这才松了一口气,抽空回来安抚老板的家人。

    可他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拿钱收买的。

    怀恨在心,老板的两个儿子连夜偷走了公司账本,找到顾江学的把柄,然后买通保姆,直接绑走了顾渊。

    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只要顾江学带着赎金前来,他们就放了顾渊。

    但顾江学心知肚明,他一旦去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对方肯定不会放过他。而报警这条路更走不通,警察审问过后,肯定会发现他之前的重大失误。

    所以顾江学不会报警,更不会带着赎金去赎顾渊。

    他安排手下人先想办法毁灭对方找到的证据,待到将他彻底摘出去,才能联系警方。

    顾江学甚至吩咐秘书,把盛秋云牢牢看起来,不让她找机会报警。

    顾、盛两家早已一体,要看顾家的脸色才能过活,他一点儿不担心盛家会因此发难。

    那年的申城雨水格外多。

    台风过境,雨一整晚一整晚的下,雨水被风狠狠甩在窗户上,玻璃发出近乎碎裂般的可怕响动。

    秘书惊慌失措地找到顾江学,说他发现夫人不见了。

    很难想象,盛秋云居然真的敢在这样的天气里逃出去。

    她曾经是个柔软到有些立不起来的女人,就连家族安排她嫁给一个完全不爱的男人都不会反抗,可就是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女人,避开了所有的耳目,独自一个人在台风天里逃走了。

    盛秋云没有联系盛家,更没有联系顾江学。

    她知道她的丈夫靠不住,她的娘家也不会帮她,她偷走了顾江学的手机,一边报警,一边期待绑匪能再次打来电话。

    或许是她运气好,报警不久后,绑匪也打来了电话。

    顾江学这段时间的冷遇让他们再也沉不住气,电话里,他们威胁要立刻杀掉顾渊。

    盛秋云仅存的理智彻底崩溃。

    她求他们不要碰顾渊,她会立刻赶过去,给他们带很多很多的钱,给他们一切想要的东西。他们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不伤害她的孩子。

    顾渊那么小,他还没有长大,没有穿上合体笔挺的西装,没有牵住某个漂亮女孩的手。

    他不能死。

    他要好好活下去。

    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绑匪居然真的答应下来。

    他们给了盛秋云一个地址,在郊区偏远的废弃厂房。

    雨越来越大。

    盛秋云被淋得透湿,她那么轻,风吹过来,整个人几乎要飘走了。可她还是咬着牙,一步一步的,走进了那个早已破烂不堪,正在不停漏雨的厂房。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顾渊。

    被绑了手,蒙住眼睛,他乖乖地坐在积水里,一动也不动。

    有那么一瞬间,盛秋云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可当她扑过去,颤抖着扯开蒙在他眼睛上的布。顾渊用力眨了好几下眼,然后懵懂地看向她。

    似乎认出了她,他苍白的小脸一下变得惊喜。漆黑的眸子瞪得大大的,嘴角向上咧开,即将露出盛秋云最熟悉的,天真又灿烂的笑容。

    “砰”的一声。

    盛秋云缓缓地倒下去,可她却盯着顾渊,慢慢笑了起来。

    ——别怕。

    ——妈妈在这里。

    不久之后,支队长带着警察冲进厂房。

    他们看见一个小小的男孩子坐在血泊里。

    面无表情,他不哭也不笑,见到他们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他只是静静坐在那儿,苍白的脸上溅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

    “当时两个主犯跑了,只抓到剩下几个从犯。”

    池烈回忆着,不由伸手揉了下眉心,“我看今天顾董走得急,让人打听了一下,说是终于在江北把人抓到了。”

    池烈非常看不起顾江学的这种做派。

    人都已经死了,现在摆出这副怀念的模样给谁看?

    要他说,顾、盛两家没有一个好东西。盛父盛母为了家族利益,能全然不顾女儿和外孙的死活,顾江学作为丈夫和父亲,只在乎一己私利,根本不在意妻子和儿子的性命。更不要说他还顺便害了多年往来的老板一家人。

    “阿萤?”这么想着,池烈却没有听见池萤的声音,不由开口,“你还在听吗?”

    没有说话,池萤努力睁着眼睛。

    她的呼吸放得特别缓慢,所有的哽咽抽气都因此没了声音,只有眼泪一滴一滴,无声无息地砸下来。

    “别哭。”她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池烈却突然反应过来,难得结巴一下,开始没话找话,“这......顾渊这些年不是过得挺好的嘛......你安慰安慰他,这次的事就算过去了啊。”

    听他这么说。

    池萤伸手捂住嘴,一边流泪,一边拼命摇头。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听到池烈所说的一切,电光石火间,池萤想到的却是《S.T.A.R》的剧情。

    那个她始终不理解的,夫妻彼此质疑、亲子互相攻讦、挚友挥刀相向的故事。

    她曾经不明白顾渊为什么要写一个把最亲密的关系尽数拆开破坏,用力踩碎又拼命揉烂的剧本。

    现在池萤明白了。

    不是因为什么传闻中的白月光,更不是什么其他似是而非的绯闻小料。

    顾渊写的,就是他自己的故事。

    目睹过所有发生的一切。

    他是舞台上活到最后的恶鬼,也是舞台下活到最后的受害人。

    然而无路可逃,无处可去。

    他只能一次又一次挥刀扎入心脏,一次又一次坠入深渊,死在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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