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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第二天起床后发现顾知川很不对劲。
这个儿子从小调皮捣蛋惯了,尤其喜欢和他这个亲爸作对。平时在家里，稍一不注意，衬衫上就会多出几个黑漆漆的小手印。
更别提什么打翻装满水的杯子、拿才写好的乐谱当即兴创作的画纸,以及无论如何都不能饶恕的——喂他和池萤吃被圆圆舔过的饼干。
然而今天。
顾知川竟然出乎意料的乖。
不用大人叫，清早，他自己老老实实地起来。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提水洗漱,给顾惜鱼扎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小辫子,甚至还想主动生火去做早饭。
当然，最后一项活动因为太危险被而拦下。
“爸爸！”
当顾惜鱼跑来炫耀哥哥给她扎的头发时，顾渊就开始感觉奇怪了。
这是他那个无法无天恨不得随时随地制造麻烦的儿子吗？
免不了怀疑顾知川是不是又偷偷做了什么好事，顾渊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确定昨晚顾知川夹给自己的菜都没有掉到地下\/被狗舔过\/用胶水全部涂了一遍，这才勉强放下心。
“顾知川今天怎么这么勤快？”
不太习惯,直到吃过早饭，几个家庭准备在节目组的带领下继续活动时，顾渊避开旁人,悄悄问池萤。
池萤眨眨眼,拿出进组时的精湛演技：“我也不知道,可能哥哥大了，到该懂事的年纪了吧。”
昨晚，在葡萄藤下的秋千上，她抱着顾知川，和他讲了很多在桃花镇发生的事。
过去了那么多年。
顾渊早就不是那个当初站在桃花树下，警惕地看向她的九岁孩子。
在家里,他是事无巨细照顾她的好丈夫,会让调皮捣蛋的顾知川瞬间噤声的严厉父亲。离开家,大部分圈里人见了他都要规规矩矩喊一声顾老师,生意上往来的伙伴还得亲亲热热地叫他顾总。
池萤也习惯了这样的顾渊。
然而回忆起从前，她却还记得那个苍白缄默、不发一言的安静男孩。
他静静地跟在她身后，从男孩长成少年，从少年蜕变为男人。数十年的时光转瞬即逝，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
“爸爸很爱你和妹妹。”
不知道说了多久，最后，池萤摸了摸顾知川的头，认真叮嘱道，“所以哥哥也要爱爸爸，好吗？”
顾渊曾经经历过很多糟糕的事。
父亲的漠视、母亲的惨死，还有十几年始终无法开口的痛楚。
但现在，那些不愉快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他还有顾知川和顾惜鱼。
他们都爱着他。
顾知川的小脑瓜听不懂太多的东西，只听明白了爸爸小时候好像经常被人欺负，于是立刻开始后悔：“我再也不给爸爸捣乱了！”
他发誓。
等回家之后，绝对不会再往爸爸的水杯里倒墨汁、用蜡笔涂王晋叔叔刚送来的崭新西装、以及偷偷藏起爸爸刚写好的乐谱了！
怀着这样的心态。
接下来的拍摄过程中，顾知川特别懂事乖巧。
今天的活动是卖特产。
所谓特产，其实不过就是菜园子里那些再普通不过的蔬菜。每个家庭分别采摘，然后搬到镇上的集市出售。
获得的资金可以自己支配。
或者存起来，留到之后同节目组兑换任务道具。
顾知川和顾惜鱼都不是害羞内向的性格，两个孩子把菜摆好，萌萌的往摊位前一站，就有很多人上来凑趣买东西。
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个喇叭，顾知川竟然还学会了吆喝，虽然犯下了“三元一斤十元三斤”的致命错误，但立刻就被顾惜鱼纠正过来。
两个人很快把自家摊位上的菜卖完了。
工作人员凑上来：“你们是要拿钱去买零食，还是把钱交给村长，换一些房间里用的东西呢？”
毕竟昨天他们住的是最差的房间。
虽然不能在这个时候更换房间，换一些能用的物品也是好的。
一见到工作人员，顾知川用手紧紧捂住顾惜鱼的小包——里面装了好多五块十块的纸币和一元硬币，鼓鼓囊囊的。
他趴在妹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于是顾惜鱼摇头：“不给村长，我们要自己留着。”
“好的呢！”
工作人员笑眯眯道，“卖零食的地方在那边——哥哥现在就可以带着妹妹去了。”
卖菜的环节几乎不需要父母参与。
顾渊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始终没说话，直到顾知川牵着顾惜鱼的手走远，这才开口：“惜惜是不是被顾知川骗了？”
他对孩子们如何支配资金并没有意见。
反正已经住的是最差的房间，再怎么升级用品，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但顾惜鱼并不是个爱吃零食的小孩。
家里买回来的零食绝大部分都是池萤和顾知川吃完的——那坏小子最会哄人，拿着薯片甜蜜蜜地大喊“妈妈来吃我专门给你留的好东西！”
十次有九次，池萤都会被他哄得吃了好多计划外的高热量食物。
然后第二天恨不得毁灭世界上所有的体重秤。
与之相反，顾惜鱼的生活习惯简直是所有家长梦寐以求的。
不爱吃糖也不喜欢五花八门的零食，她最爱吃的是各种各样的水果，对零食角里琳琅满目的食物碰都不碰。
只偶尔看在池萤的面子上，吃一小片薯片、一小根麻花——全是为了捧妈妈的场，她本人对这些小零食完全没有兴趣。
所以，顾惜鱼会和顾知川一起买零食，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从早上便觉得顾知川很不对劲，此刻，顾渊不免怀疑这小兔崽子是不是准备悄悄坑妹妹。
“惜惜哪有那么笨？”
对于顾渊的担心，池萤完全不在意，“你又不是不知道，哥哥最怕的就是妹妹了。”
顾知川人小胆子大，面对冷着脸的顾渊都敢怼天怼地，但一对上顾惜鱼，就瞬间哑火，只能老老实实挨妹妹的训。
也不知道顾惜鱼从哪里学来的那些道理。
小小一个孩子口齿伶俐，讲得有理有据、头头是道——顾知川基本都没听懂，只知道自己被妹妹严肃地批评，从此再也摆不出哥哥的谱。
顾惜鱼很是聪明。
向来只有她拿大道理糊弄顾知川的份，顾知川想要骗到她，基本完全没有可能。
顾渊想了想。
觉得池萤说的十分有道理。
总归两个孩子身后有工作人员跟着，即使顾知川再闹腾，也不会折腾出什么大事。
退一万步讲。
就算顾知川想闹腾，顾惜鱼会先发制人摁住他——在这个妹妹面前，顾知川从来不敢放肆。
这么想了一会儿，顾渊彻底安心，和池萤一起收拾起了摊位上的杂物。
刚把杂物清理完。
兄妹俩就回来了。
“爸爸！妈妈！”
隔了有一段距离，顾知川忍不住扯开嗓子喊，被顾惜鱼拽了拽衣袖，这才老实了一点儿。
不知道买了什么。
两个孩子都把手背在身后。
他们故作神秘的举动引起了池萤的兴趣，于是耐心地等着顾知川和顾惜鱼走上前来，这才蹲下去：“哥哥和妹妹买了什么呀？”
一向沉稳，顾惜鱼在这个时候却有些不好意思。
把手背在身后，她忸怩了一会儿，才伸出右手：“妈妈，这个送给你。”
顾惜鱼手里是一个木制挂坠。
挂坠是小镇上的居民自己做的，手艺比不上专业工坊里的精巧细腻。胜在那几分不加矫饰的野趣，用红绳串起，看着倒也玲珑可爱。
“谢谢惜惜！”
池萤低头，让顾惜鱼把挂坠给自己戴上，然后用力亲了口她的小脸蛋，“妈妈很喜欢！”
顾惜鱼脸有些红，伸手搂住池萤的脖颈，然后扭头去看一旁的顾知川。
站在顾渊面前，顾知川难得有些紧张，眼看着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
最后一咬牙一狠心，还是把藏在身后的东西拿出来：“爸、爸爸，我给你戴上！”
他手里的挂坠和池萤收到的是同款。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带着妹妹去给他们买东西，顾渊愣了一下，随即蹲下来，让顾知川给自己戴上。
手有点抖，顾知川戴了两次才成功。
“我和妹妹都有哦！”
戴好后，并不着急离开，他一脸兴奋地把自己脖子上的挂坠展示给顾渊看，“我们一人一个！”
用力太猛。
顾知川脖颈上被红绳勒出了一道红痕。
然后，他一头扎到顾渊怀里。
“爸爸，我会长成男子汉，好好保护妈妈和妹妹的。”
不太想让其他人听见，顾知川声音压得很轻，停顿两秒，又坚定道，“我也会保护爸爸！爸爸相信我！”
爸爸受苦的时候他还没出生。
但以后，谁要敢欺负爸爸，他就拿长.枪狠狠地揍他！
包括池萤在内，在场的人谁也没听清顾知川究竟说了什么。
片刻之后，他们只看见顾渊拍了拍顾知川的肩，然后用力抱紧了他。
“嗯。”
眼眶很红，他哑声道，“爸爸相信你。”
*
正片播出时。
这一段场景成为了大家津津乐道的热门片段。
【呜呜呜呜呜来个人和我一起生孩子！要惜惜和小川这样听话懂事的！】
【劝热一不要白日做梦[白眼]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阿萤和顾老师这么好的伴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真的好好奇小川到底说了什么！顾老师眼睛红得都不像话了！】
池萤其实也特别好奇。
可不管她怎么旁敲侧击，顾渊始终不肯透露半句。跑去问顾知川，他就一本正经地摇头：“不能告诉妈妈，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秘密！”
清醒一点！
池萤很想抓住这个傻儿子拼命摇晃。
你站起来和家里的餐桌一样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呢！
但既然这对父子都默契地保持沉默，她也不好一直追问，最后只能由他们去了。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顾知川的好孩子计划只勉强维持到录制结束。回家的第一天，顾渊就在衣柜里的衬衣上发现了好几个黑乎乎的手印。
顾渊：“......”
他心平气和地拿起了鸡毛掸子。
顾知川尖叫着冲出房门。
被迫围观这场你追我逃年度大戏的池萤：“......”
呵呵。
她早预料到了。
打归打，狠狠收拾了一顿小兔崽子之后，顾渊还是天天戴着那个顾知川送他的挂坠。
尽管挂坠的做工粗糙。
看上去和他衣柜里的那些高定一点儿不相配。
一整季《我们的宝宝》播完。
池萤也终于定下了举办结婚典礼的日期。
和之前敲定的时间一样，同样是草长莺飞的春天。四月，正是桃花初绽的时节。芳菲与绿意相融，满目生机盎然。
请了很多申城名流，还有圈里人。
宴会厅里格外热闹。
“爸爸爸爸！”
穿着花童的小礼服，顾知川哒哒哒地在两边来回跑，“我刚才去看妈妈了，妈妈特别漂亮！”
和哥哥一块儿跑过来，顾惜鱼拼命点头，难得说了傻话：“妈妈超级好看！比以前还要好看！”
顾渊就笑了。
他低头，摸了摸这两个孩子的头：“是吗？”
“是啊！”
顾知川傻乎乎道，“爸爸，我太羡慕你了！你真的好幸运！”
闻言，顾渊眼底笑意渐深。
他还想说点什么，时间将近，韩知意把两个到处乱跑的小花童拽回去。
司仪宣布婚礼开始。
奏乐响起，顾渊站在红毯尽头。
钟声敲响。
花瓣和羽毛飞扬在空中。
他看见熟悉的身影。
池萤今天确实非常漂亮。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引人注意，她挽着林申午的手臂，一袭白裙清纯美丽，长长的裙摆蜿蜒在身后，身前是兢兢业业，正在努力从花篮里往外撒花的顾惜鱼和顾知川。
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从一进来，她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顾渊。
顾渊也在看池萤。
不知道为什么，很莫名的，他想起十几年前的那一天。人头攒动的小礼堂里，他站在最远最阴暗的角落，看着舞台上的少女乌发白裙，明亮到足以灼烧整个世界。
如今。
跨越漫长的时光和等待，她正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
顾知川说得没错。
他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礼堂昏暗的光线和宴会厅水晶灯的璀璨渐渐重叠在一处。
顾渊从思绪中抽离。
挽着林申午的手臂，池萤正小心翼翼地走着，就看见原本该守在红毯尽头的男人迈开了步子。
携着年少时四月的风。
眼神灼灼，他快步向她走来。
十指相扣的瞬间。
她和他终于走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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