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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至，天气乍暖，祁大夫人和祁姝婷两母女进入了蕲州城的水域，再无贼寇骚扰。连划船的老渔翁也松了口气，过不了多久，便能到码头。
这艘船较之蕲州城的船只更为简陋，只有一个船舱，此刻船舱中站着一个女子，女子身披披帛，着青白水色的纱裙，头梳着元宝髻，额上用金粉箔妆点了五瓣梅花。
她桃腮泛粉，可面上难消清苦愁容。
如今祁家败落，她们母女俩逃难似的乘船出走，去了沈府也不知要过着怎样寄人篱下的生活。
“婷婷，咱们虽是家道中落了，可比之那些风来雨去的穷苦人，至少还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娘家。”祁大夫人安慰道，她手指轻快地拨着算盘。
此行来时，买了不少的东西，都是要留着在蕲州送人的。
祁姝婷俯下身跪坐在地上，帮着收拾整理物件，对母亲的话却并不全信。
她们若是寻常小住几日，沈夫人自会好生接待，可她们是要在沈府长住，是冲着人家的儿子去的。
只听见祁大夫人的声音传来——“这双绛色丝履是我亲手做的，轻薄若云雾，质地坚实，大哥穿必定极好；这四瓶纯花露和水粉就给府上的几位姑娘吧；至于这本王阳军的书法，就留着送给沈大公子，你到时候一定要亲自去送。”
想到那位只在幼年不知事时见过一面的大表哥，祁姝婷敛下睫羽，道：“娘，要不咱们另寻人家，别……”
沈夫人待她们不错，这样去算计人家的儿子，总觉得有些不大好。
“蕲州知县之子难道还配不上你？”祁大夫人将帐簿砸在矮桌上，用指头去杵她脑袋，道：“整个蕲州就他身份最为贵重，你不想法子去勾他，怎么还打起了退堂鼓！”
“难不成你要嫁给山村农夫？还是经商的脚夫？”
祁姝婷连连摇头，那些下人身上的恶臭隔着许远都能嗅到，她才不要嫁给这种人。
“既然不愿意嫁给身份卑贱的下人，那你更要努力讨好大嫂才行，讨了她的欢心，还怕留不下来吗。”
祁大夫人想起了之前打听到的消息，又嘱咐道：“你表妹沈芷兰最受大哥大嫂宠爱了，此番去了沈府，你千万要与她打好关系。”
此言简直让人听之落泪，闻之心酸，她们祁家好歹是士族，如今落难了，就要去依附旁人。
祁姝婷支起手凭栏远眺，窗外碧水蓝天，远处青山巍峨，这一路走来并不容易……
“待到了码头，付了老渔翁辛劳费后，我们还能剩下五十两银子，住进沈府后免得了要打赏丫鬟婆子，若是再赶上哪家夫人小姐的生辰宴席……”
祁大夫人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再怎么节省也改变不了她们囊中羞涩这一事实。
祁姝婷掩下眼中的水花，道：“娘亲，待我嫁给沈裴崇后，一切便好了。”
离码头越发近了，祁姝婷收拾好所有的物件，和祁大夫人一块儿站在船头。
“表姐！姑姑！”
码头上有人冲着她们兴奋地挥手，打断了祁姝婷的思绪。
岸边的沈芷兰长裙蹁跹，高声喊道：“我们在这儿。”
祁大夫人握了握祁姝婷的手，低声道：“她亲自来接我们，可见待我们尚且有几分真心在，你可千万不能像幼时一样瞧不起人。”
“我哪儿敢。”祁姝婷叹口气，美人眸子里沾满水雾，她如今哪里有资本瞧不上别人。
船只终于靠岸，立于船头的美人清瘦，仙气飘飘，身旁的妇人头上簪了六支金色凤凰对钗，气质典雅雍容。
沈芷兰亲热地上前，道：“盼了许久，可算是见着你们了。”
“表妹。”祁姝婷搭在她的手上，下了船。
沈芷兰余光见搭在自己手背上的皓腕上戴了一个翡翠绿镯，水光润泽。
再看祁姝婷的面目，凤眼剪水，眼中透着几分清愁，浮光水影照在她面上，难掩绝美姿色。
想来是在船上的日子久了，才会如此。
沈芷兰脆生生地喊了声“姑姑”，讨得祁大夫人连连大笑，见船舱里没有丫鬟和婆子，心生疑窦。
“姑姑怎么没带个丫鬟过来？”
祁姝婷面露尴尬，她们哪儿还请得起什么丫鬟婆子。
“山高水远的，府上的丫鬟婆子都有些晕船，与其看着她们上了船后成天犯恶心，还不如就不带了。”祁大夫人笑着道，一两句话就将此事绕了过去。
沈芷兰也觉得依着祁家的资本，怎会请不起丫鬟婆子，好在她来时带了人手。
春香领着几个婆子将祁姝婷她们的行李提着，等祁大夫人付了船资后，准备回沈府。
祁姝婷回头看了眼河水，拂了下脸颊旁被风吹乱的青丝。
这一路吃尽了苦头，她以后再也不要受这个苦了。
走出码头后，三顶小轿早已等候于此，皆是四个轿夫抬一顶轿子。
沈芷兰道：“自姑姑送了信后，母亲便日日派人来码头候着，就怕怠慢了你们。我今儿个早起后，就有种预感，于是随着他们来了码头，没想到还真接到人了。”
“这就说明你和我们婷婷有心灵感应，她一来，你便知道了。”祁大夫人笑着道。
沈芷兰替她掀开一顶轿子的轿帘，道：“可不是嘛，我俩是自小就有的心灵感应，只是两家人隔得远，你们不常来府上玩。”
将祁大夫人送入轿子后，沈芷兰又扶着祁姝婷入轿。
在她面前道：“这次来了，就多住一段时间。”
祁姝婷点了点头，她没有想到这个多年未见的表妹会如此热心肠，待她和娘亲真是好极了。
沈芷兰坐在轿中，道：“走吧。”
晃晃悠悠中，她掀开了轿帘，正好对面的祁姝婷也掀开了轿帘，二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意。
沈芷兰对祁姝婷好自然是有所谋划的，好不容易逮到了沈滢秋的错处，彻夜未归这等大事，却被轻易宽恕，还害得她为沈滢秋特意准备的陷阱也没用上，真叫人扫兴。
沈滢秋不是自称是蕲州第一美人吗？
如今这位声如鹂吟，身段绝妙的表小姐来了，她倒是要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第一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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