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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廷琛坐在厢房的罗汉榻上,手掌搁在脉枕上任由吴嵩号脉。
ldquo;皇上太胡来了,rdquo;吴嵩语调冷淡,ldquo;幸亏你体内有南疆皇血,才不至于被那些剧毒的红血蛇夺走性命。身为九五之尊,最忌讳冲动行事,这种事还需要奴才来提醒吗?rdquo;
萧廷琛放下宽袖,ldquo;总之朕现在没死,你也不必摆出这副忠臣姿态。rdquo;
ldquo;暂时看来虽然龙体无恙,但绝不能再有下次。皇上目前恢复了容貌,然而之前提起的后遗症仍需注意。lsquo;以苍老的形态获得永生rsquo;,果真能永生吗?rdquo;
萧廷琛不在意地活动了下手臂,ldquo;将来的事,谁又能预料到呢?永生什么的朕是不稀罕的,与其注视着身边人一个个死去,还不如与他们轰轰烈烈过一辈子,然后一道死去。rdquo;
吴嵩起身低笑,ldquo;微臣倒是不知,皇上对身边人竟有如此深厚的感情。rdquo;
萧廷琛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半个时辰后,谷雨进来禀报,说是行李和马车都已收拾妥当。
萧廷琛踏出厢房,看见苏酒蹲在桃花树上,正紧张地抱着枝桠。
春风带着些微寒意,卷起她的寝衣和青丝,她看起来竟格外单薄清瘦。
小脸透着苍白,越发衬得那双鹿眼漆黑湿润。
萧廷琛这才想起,这女孩儿似乎刚刚大病初愈,禁不得这么吹风。
他行至桃花树下,随意抓起一瓣落花,ldquo;苏小酒,你求求朕,看在从前夫妻一场的份上,朕倒也愿意放你下来。rdquo;
苏酒冻得嘴唇发白,原本清醒的神志又开始模糊,就连望向萧廷琛时,也只能看见两道隐隐绰绰的重影。
ldquo;萧廷琛hellip;hellip;rdquo;她软声,ldquo;别闹了。rdquo;
萧廷琛碾碎桃花瓣。
他抬眸,少女眉尖轻蹙,眼睛里藏着委屈。
心头一软,他轻叹半声掠至树梢,熟稔地抱住少女的细腰带着她落地。
没叫少女的脚丫子沾上灰尘,他打横抱着她踏进马车。
车队逶迤驶出桃花谷,朝长安方向而去。
宽大的马车非常平稳,苏酒披着件松软的绒毯,捧着热茶喝了两口,渐渐靠在软枕上睡着了。
萧廷琛托腮坐在她对面。
凝着少女的目光格外幽深复杂,良久,他沉默地坐到她旁边,轻手轻脚地替她掖好绒毯。
薄薄的珍珠白兔毛毯子笼着少女的面庞,更显她容色娇艳清媚。
男人用指尖捏住她的鼻尖,ldquo;不过就是场高烧,一两日不也就好了?偏你生得娇弱,休养了这么久都没痊愈hellip;hellip;rdquo;
他语调戏谑,说完之后又亲了亲她的脸蛋,让她的脑袋舒服地靠在自己肩上。
一路星夜兼程。
即将抵达南疆边境时,正是深夜。
苏酒这一觉睡得很沉,恍惚中如坠云雾,星星点点的光芒在四周闪烁,无数先祖英灵浮现在梦境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彷徨而无助,拼命朝着那些先祖奔跑,祈求他们原谅自己葬送了南疆的江山。
然而无论怎么奔跑,即使看着和他们的距离一点点拉进,可伸出的指尖依旧无法触及他们的身影。
他们的面容那么阴沉可怕,她知道他们是在责怪她没有守住疆土。
ldquo;对不起hellip;hellip;对不起hellip;hellip;rdquo;
少女在睡梦中崩溃哭泣,终于手足无措地跪倒在地。
无数先祖的魂魄朝她走来。
苏酒缓缓仰起满是泪痕的小脸,看见一位先祖立在她面前,温柔地朝她伸出手,ldquo;走吧?rdquo;
苏酒不确定是不是先祖们愿意原谅她的意思,她颤抖地想握住那只手,背后却传来严厉的呼唤。
有人在唤她的名字,一声比一声急促。
苏酒回头,母亲遥遥站在星河之外,焦灼地注视着自己。
ldquo;小酒,回来!rdquo;
她嗓音坚定。
梦醒。
宽大的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官道上,车轱辘声和马蹄声隐隐从窗外传来。
夜风吹起垂纱窗帘。
正是深夜,夜穹上月浮星沉,远处绵延起伏的黑色山峦偶尔传来野兽的吼声,惊飞了大群栖息的鸟儿。
车厢里明珠生晕,光线非常明亮。
山野的清香萦绕在鼻尖,檀木小佛桌上还留着半盅残酒。
苏酒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刚刚的梦境令她非常不踏实,浑身无力绵软,仿佛经历了一场大劫似的。
她端起那盅残酒一饮而尽,火\/辣辣的酒液淌过咽喉,稍稍缓解了胸腔里的烦躁。
放下酒盏,她看见萧廷琛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枕在脑后,正靠在车厢上小憩。
她伸出手,缓缓轻抚过男人的面庞。
她注视着他,从幼时到现在,看着这张脸从青涩化作成熟,看着他从一无所有的庶子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
她其实,真的很喜欢他hellip;hellip;
苏酒唇畔浮现出温柔笑意。
野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正是倒春寒的时候,寒风入骨令少女忍不住剧烈咳嗽,她连忙用绣帕捂住嘴,咳完才看见帕子沾染上了殷红的血。
她愣住。
咯血?
ldquo;怎么了?rdquo;
身后突然传来萧廷琛的声音,因为刚醒来的缘故而显得低沉沙哑。
苏酒握住绣帕,ldquo;没,没怎么hellip;hellip;rdquo;
ldquo;快要出南疆了,少给朕想法设法地作妖。rdquo;萧廷琛把她拽进怀里,从背后抱着她睡觉,ldquo;乖一点,到长安之后也能少受点罪。rdquo;
苏酒沉默以对。
绣帕被紧紧抓在掌心,始终未曾松开。
车队行过河川,在一个月后路过金陵。
苏酒趴在车窗边朝街上张望,仍旧是熟悉的街景,三福街上好几家铺面她记忆犹新,她年少时常常和宝锦、暖月手拉手去那些铺面买好吃的。
穿过三福街,又绕了几条街巷,苏酒远远瞧见乌衣巷的巷口。
正是春日,巷口那树杏花开得极好,映衬着黑瓦白墙的巷弄,显出几分春日的柔情。
她好想再进乌衣巷,看看昔日的明德院和降鹤汀,看看谢家的矮墙,看看义父是否还在祖宅,再去祖母和舍长的坟冢前祭拜hellip;hellip;
她巴巴儿地望了很久,认真地转向萧廷琛,试探道:ldquo;不如在这里休息一晚吧?只一晚就好,成不成?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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