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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华左赶紧跪下，深深磕头，“殿下请以社稷为重！有些负气之言不可……”
“我没有负气之言，我有个女儿，今年十五岁了，”莫藤平静地对他说，蹲了下去，凑近他耳边，“也是你的女儿。”
一阵风吹过，本来应该酷热的盛夏多了一丝阴凉。
华左匆匆从水镜宫的后花园告辞，脚步仓惶，脸色发白，上了马车之后，就命令自己的下人赶快回府。一路上他沉默不语，下人也不敢多问。只是想着华大人被女王殿下召进宫，听说撇退左右不知道说了啥，出来之后大人就这副模样了。
华左在朝中为官这么多年，一直平步青云，靠的可不是阿谀奉承，而是一身正气。只有他，敢撑着体弱多病的身躯直言进谏，有些时候把女王气得暴跳如雷，但是还是会采纳他的意见。今天他到底是怎么了，面对女王威胁面不改色的他，今天怎么吓成了这副模样？
马车还没有到达华府，华左突然在马车上一声闷哼，吐出一口血来。
众人大惊：“大人！大人你怎么了？”
华左擦擦嘴，说没事，让仆人赶紧扶着他入府。
回到偏厅，侍女上了茶，再请了大夫号了脉才呼出口气。大夫说他是急怒攻心，华左一直身体有点气血不足，所以大夫一直劝他遇事切勿动怒。这么多年了，他已经养成了做事不紧不慢的风格，加上聪明过人，二十多岁做到首席辅臣的位置。
但是今天是怎么了？
老太君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看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母亲……”华左勉强想站起来，但是觉得全身体力不支。
“哼！”老太君愤愤离去。
华左怅然若失。
母亲一向就不喜欢他，从他出生的时候就不喜欢。
他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他出生的时候，正是他父亲开始张罗着纳妾的时候。平国女性地位比较高，法律明文规定一个男人只能拥有一个妻子，纳妾必须经过正妻同意，如果夫妻有一方是官员，纳妾还会造成官场上风评不好。
毕竟平国是中原最大的国家，并且一直都是女王当政。
平国的王生下的一直都是女儿，几百年了，没有变过。她们严守五元三神制，维护着平衡的格局，并且坚持恩威并用的方法治理国家，是东土礼法最为严明，礼节最为严谨的国家，并且微妙地平衡了男女之间的地位，在平国，女性为官也不奇怪。
华左的父亲是一名富商，不知为何那一年坚持纳妾，并且要求华左母亲的同意。
华左母亲生下了华左，结果华太爷还是要纳妾，据说爱上了一名青楼女子，是忘年之爱，爱得死去活来，宁愿散尽家产也要和她双宿双飞的那种。华母坚决不同意纳妾，说允许他为那名女子赎身，但是不允许她进门。华父一怒之下和她分居，但是在这之前她已经怀上了华左。
想就知道，华左是夫妻彼此怨恨的时候生下的孩子。
母亲恨他，因为他的出生并不能挽回丈夫的心，而父亲也冷落他，因为他出生便成了妻子时刻要挟自己的工具。无论他多少次想搬出去和那名女子一起生活，妻子都拿新生的孩子威胁他，刺痛他，说他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他看着粉雕玉琢的华左，心一软，让那名女子等他一年，等华左满周岁了再接她回来。
可惜没等到，华左还没满周岁，那名青楼女子大概已经忍受不了自己悲苦的命运，病死在外面的寓所之中，据说死前都没有能让华父看她最后一面。
华父悲痛欲绝，竟然如之前所下的决心一样，抛下家产，出家成为修士，和家庭彻底断绝。
华母大怒，几乎要闹到寺庙，但是却碍于官府对寺庙的保护法令，只能在山下痛陈自己丈夫的冷漠绝情。她去山下闹的时候，还带上了刚满周岁的华左。华左懵懵懂懂看着母亲对着每一个路过的人破口大骂的样子，回来就大病了一场，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了。
“你知道为什么你父亲给你起名叫华左吗？”等他懂事之后，母亲问他。
“为什么？”刚开始学写自己名字的华左茫然抬头。
“就是说，生你是个错误！”华母冷漠地说，“左就是错误的意思！你本来就不应该生下来！”
华左愣愣地看着母亲，那时候他还太小，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知道自己是“错误的”。
在山下大骂是华左每年生日的必备项目，每到上生日的那一年，母亲骂完就走，把他一个人留在山脚，大概心里期盼他迷路回不了家，从此少了一个牵绊。
华左被一个人留在山脚，刚开始只是哭，后来哭得睡着了，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是夕阳西下，四下无人，只得抽抽鼻子，再哭，却发现夕阳的逆光中，突然缓缓下来一队人，每个人都雍容华贵，气度不凡。有面皮白净的男人，也有如花似玉的女人，仿佛从那夕阳的光芒中走出来一般，再眯眼看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只是逆着夕阳的余光，从山上走下，大概是参拜了寺庙之后下的山。
“陛下，有一不知来历的孩童在山脚哭泣。”一个面皮白净的男人细着嗓子，恭恭敬敬地对上头的阶梯说。他把华左牵着，牵到了那个人面前。
那是华左第一次如此美艳的年轻女郎，就像刚刚绽放的芍药，身材修长，神采飞扬。她夕阳下望着他的目光带着友善温和的笑意，心情似乎很好。
“小孩，快点参见你的女王陛下！”
那一年，莫藤二十出头，母亲刚刚去世一年，她去寺庙祭拜母亲，下山之后遇见了他。
华母之前在山下喧哗，已经传入了莫藤的耳中，大概把事情知晓了个十之八九。寺庙里那个面容清俊，神情悲戚的新修士引起了她的注意，问了一下，便知道他为情所伤，放弃了家庭和妻子，出了家，如今法号断缘。
“算了，让她闹一会吧。”莫藤不想在祭拜母亲的仪式上横生枝节，就任凭华母继续在山下叫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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