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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艘承载着货物的商船减速停靠在码头旁。
港口等待着搬运活计的劳工们顿时一窝蜂般涌了上来，围在先下船的船主，也就是货物主人身边举荐自己。
船主不会吝啬小钱，但也不会多花一文钱，点了四个身强体壮的劳工上船后，便不再理会剩下垂头丧气回到原处的其他人。
他看向从船舱走出的人，眼神微微有些变化。
前日一中年女人给他塞了钱财，让他和手下听到异样动静不要出来查看，于是那晚，甲板上空无一人。
然而第二天、第三天，直到如今船已靠岸，他都没有再见过那个女人，似乎男人里也少了几个人。
或许是黑吃黑被反杀了吧，船主心中猜测着。
反正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只要保守这个秘密，就不会招来杀身之祸。
而这，还要感谢老鸨的谨慎，当时和船主交易时，她没说自己是怡红院的老鸨。
若是说了，船主可能还会为了更大的利益，将这作为情报告诉给怡红院。
但如今他连老鸨的身份都不知道，也就无从谈及向谁告密的问题了。
下船的人群中，夜婵背着一个头戴帷帽的女人尸体一步步朝林子走去。
香儿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边，一只手抱着油布包，另一只手艰难抓着母亲垂下的手指。
炎炎夏日，尸体早已腐烂发臭，若是仔细看，她露在外面的手已经变得青紫。
然而没人会看得这么仔细，他们早就因为这里的臭味离得远远的了。
至于联想到尸臭，或许会有吧，但这些穷困潦倒、人微言轻的普通百姓，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林子里，夜婵将女人的尸体放到一旁，开始徒手挖起坑来。
她的手指漂亮又修长，以往是用来杀人的，如今却一手握着杀人无数的匕首松土，另一只手将松好的土挖到别处。
香儿将油布包放到母亲旁边，也跟着挖起土来，小脸绷得很紧，既严肃又认真。
夜婵挪后半步，怀中突然掉下一个小瓶。
“姐姐，你的东西掉了。”香儿指着土里的瓶子，“这是什么呀？”
夜婵将自己的化骨粉收好，沉默着没有开口解释。
香儿期待的眼神逐渐黯淡下来，低着脑袋继续挖坑。
姐姐漂亮是漂亮，就是不喜欢说话......唔，她不会不喜欢自己吧？
不不不，娘说过，香儿是全天下最招人喜欢的女孩，弟弟是全天下最招人喜欢的弟弟。
......
天色逐渐暗了，林子深处，多出一个小小的坟冢。
夜婵垂在身侧的手满是泥土，指尖通红带血，“有什么对你娘说的话，就现在说吧。”
香儿抬头看了夜婵一眼，手里一直抱着的油布包已经随着她娘一起埋入土里。
她跪到自己母亲坟前，挠挠头道：“娘，你放心，香儿肯定会把自己卖掉的，到时候我用卖掉的钱给您买很多好吃的。”
“嗯......您之前跟我说，要是您再也不能跟我说话的时候，就是死了，让我不要哭......我没有哭，真的一点都没有！”
“嗯......香儿......香儿......呜。”香儿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泪顺着脸颊淌到手指上，晕湿了泥土，在脸颊上留下一小块、一小块的泥巴印。
她其实是不想哭的，但眼泪就是不受控制的涌出又流下。
夜婵背对坟冢站着，对空气中压低的哽咽充耳不闻，只是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鼻尖落着一点银辉。
无关同情、无关善良、无关怜悯，是那女人救了她的命，所以她才如此帮这孩子的。
等进了京城，便让这孩子自己找地方谋生，而她需要完成楼主交予的任务。
那任务虽无时限要求，但却有尽快二字......
她耽误的够久了。
毫无征兆的，夜婵突然感受到身体内一阵血气上涌，喉头一甜，吐出大口的鲜血。
密密麻麻如同针扎般的痛感出现在身体各处，紧接着袭来的便是心脏仿佛被手掌捏紧的剧烈疼痛。
身体顿时不受控制的跪倒在地，她意识到自己该吃解药了，便迅速用颤抖的手从腰间拿出一个小瓶。
疼痛伴随着晕眩感一阵阵袭来，眼前发黑，耳中铮鸣声不断，大粒大粒的汗珠从额头滴落。
从瓶中倒进手心里的解药夹带着泥土，被她一口吞下，生生咽进肚子里。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啊姐姐？”香儿被吓坏了，跑到已经栽倒在地的夜婵身边摇晃起来。
然而这声音在夜婵听来，却是模糊朦胧，半点听不真切。
......
白光乍亮，不久后便是‘轰隆’一声巨响，大雨倾盆。
幕盛猛然睁开眼睛，反应片刻后才没精打采的站起身来，走到通风未关的窗户前。
本来是想关窗的，但思索片刻，他却弯腰靠在窗前，好整以暇的看着暴雨中的川中城。
微凉的雨点劈里啪啦的打在瓦片上，也溅到他穿着的白色里衣上。
别说，还挺冷。
他想今晚睡得不安稳的原因应当就是明日的行程——前往京城，去见一见那位五年未见的老朋友。
君王无情，但他却不明白，从未想过当官，从未组建过势力和班底的他，为什么会成为首当其冲被背叛的那个。
经脉在潮湿雨夜隐隐作痛，幕盛关上窗，重新躺回床上。
是非对错他已不想追究，这次去京城，就当是彻底斩断两人之间的友谊吧。
......
点点水珠滴落，夜婵眼皮颤动，睁开双眼时恰好一滴露水砸进眼中，又立刻紧紧闭上。
缓了缓，起身时却发现身旁躺着另一个娇小的身影。
她叫醒香儿，从对方迷迷糊糊的话语中得到了昨晚的经过。
昨晚她昏倒后，香儿叫不醒她，便一直守在旁边，但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抵挡住困意，于是就到了现在。
香儿没精打采的低着脑袋，脸颊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夜里降温，她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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