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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还记得他说这句话时的模样，面色难得红润，通明的灯火映照在他的眸中，映出了我的身影。
是回光返照。
我很清楚这点，所以想也没想就答道：“当然。”
但他对这个答案很不满，又道：“阿泽已执政多年，我也没有多久的活头，你不必继续说些好听的话来哄我。”
他抓住我的手，目光始终停留在我的脸上，“我想听到你的真心话，暄儿，下辈子还愿意与我共度一生吗？”
他这句话的真正意思，是在问我爱不爱他。
所以我被问懵了，我在想，是不是我哪里露出了端倪，让他察觉我来到他身边的真正目的。
我看着他已经衰老的面容，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还要再欺骗他吗？
现在的他六十有二，曾经疏朗的眉目间早已横生了皱纹，又因连月来的病痛而清减许多，幸好骨相优越，在老叟中也称得上好看。
终究不如初见时——芝兰玉树，面如冠玉。
但就算初见时他极丑无比，我也仍旧会想尽办法去接近他，因为想要改变前世命运，我只能去攀附皇权。
我一点一点的谋划，终于在一年后摆脱了巫蛊之祸的牵连。
而后，我们的女儿出生。
许因为是他的第一个女儿，所以他极为疼爱，也给了我许多脸面。
但远远不够，唯有走到万万人之上的位置，我的命运才能彻底掌握在自己手中。
所以我撒娇卖痴，见缝插针的诉说自己对他的爱，将我的心伪装成唯他不可。
他上钩了。
恩宠于帝王而言可以随手施为，但他心疼我时泛红的眼眶，却是做不了假的。
时机成熟，我生下了与他的第二子，也是他的最后一个儿子。
但我仍觉不够，因为我的孩子还太小，尚不足以支撑我走上最高的位置。
所以我还在寻找机会，在他最心疼的我时候，告诉他我的不安，唯有他身心如一的系在我身上才可解。
这一招我在前世用过许多遍，从未有过失手，皇帝也是男人，他也不例外。
终于，我登上了后位，在他为我新建的椒房殿中举行了婚礼，许下了一生只忠于我一人的承诺。
多美好的承诺啊，但我听得太多了，也见过太多未能实现的承诺。
我自是不信的。
等我年老色衰，娇嫩的少女便会如一茬一茬烧之不尽的鲜花，将我从他的心中赶走，占据他的全部神思。
我走过的路，岂能让第二人效仿？
所以我在等待，等待我的孩儿能够治理家国，他就可以成为先皇了。
一日一日、一年一年。
我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了自己的打算？
是他不顾朝臣谏言，取消选秀，只宿在椒房殿开始吗？
还是他不顾礼制，坚持要同我举办婚礼，饮下合卺酒开始吗？
还是更早之前？
我分不清了。
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何时从欺骗他，到欺骗自己在欺骗他。
“如果很为难，我不想听到答案了……”
我不知道自己怔愣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回过神来时，他的脸色已经灰败了下去，眼眸浑浊已经快寻不到我的身影了。
“……你别哭，暄儿。”
窗外蓦地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惊醒。
我推开窗户，天地间仍是白茫茫的一片，昨夜下了一场雪，顶替了停灵时悬挂的白绫。
飞雪漫天，随着风穿过屋檐绕过枯枝，朝我席卷而来，可惜室内温暖，只能在刚触及我的脸时，便颓然的化作了水液。
呵，风雪又如何，椒房殿之所以修建，就是为了哪怕在冬日，也能温暖如春。
殿中特意砌了火墙与地龙，尤其是这间寝殿，还特意在墙上抹了花椒。
风雪又如何？我咧开嘴笑它的无能，它也只能化作咸湿的水液流进我的口中。
齐朝策，我好不容易才当上太后，万万人之上的日子我舍不得离开，所以……
“你在下面等我，等我来寻你。”
……
*小剧场*
齐昀峥（阿泽）：有人问朕当了近三十年的太子是什么滋味，朕的回答是很爽。
自朕及冠起，父皇便带着母后不是在北上就是在南下的路上，朝中的一概事宜全权交给我打理。
虽在太子之位，实行皇帝之责。
但爽就爽在，若遇天灾人祸，需上泰山念罪己诏的，还得是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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