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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吹起了风，斜织细密的雨落了下来，云遮万里，天一度昏暗不见日光。
祝明之从梦中惊醒过来。
梦里是满目猩红的林无，狠狠掐紧了他的脖颈，将他贯在地上，捏着皮带去抽他的耳光。
无论怎样求饶都不能叫她停手，哭会变本加厉，道歉更会要林无窝火，窒息的恐惧要比挨打还可怕，空气被一丝丝一寸寸地剥离出去，头晕的厉害，哪里都在脱力地发抖。
即便在梦中，都好像是身临其境地在阴曹地府走了一遭。
他下意识地摸上耳朵，空空如也，没有助听器的帮助，世界保持着绝对渗人的静谧。
祝明之伸手去勾助听器慌乱地戴好。他抱着枕头下床，连拖鞋也没有穿，脚踝裸在外面，凉薄的气息要他每走一步，都感觉会有恶鬼从地底伸出枯槁的手拖拽着他进地狱。
他几乎是跑到秦堂房前的，蜷起的指节微微缩动，又不敢去敲门。
冒昧打扰的话……会被嫌恶吧？
祝明之抿着唇缩回了手。
他靠着墙边缓缓蹲坐下来，只是抱着枕头将脑袋埋进柔软的绒绵里。
一墙之隔去见秦堂，好像便足够他安心，像只蹲守在主人房前无比忠诚的小狗崽儿，合眼在睡。
秦堂早早醒了，她坐在窗边悠悠在望，阴郁的雨盖得天日沉重青白，想到林无此刻正饱受丧母切肤之痛，她便心情大好，眉眼都挂着愉悦的弧度。
估算着时间，这个时候林无也该出发去了墓园。
也不知道杜乐今这个废物，有没有把货线搞到手。
林宅里没有旁人，秦堂毫不避讳地给杜乐今拨去电话。
被林无搁置在家中的杜乐今早把秦堂交代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接听电话时听出秦堂的声音，才猛然想起还有要事未成。
“秦小姐，家主才走……我，我还没来得及进书房……”
听到话筒里传来杜乐今形同虚设的辩驳，秦堂连冷哼的劲儿也懒的支，她不耐烦地摸上一支烟点上，混杂的烟雾从窗口飘散出去，细密的雨顺着风向刮进掌心，秦堂大好心情被杜乐今磨去了一半。
她只简短地吩咐道：“量你也是个废物。我会将祝明之送回林家，货线的事他会去查，你最好给我老实一些，不要对他动不该有的心思。”
那头的杜乐今也许是因为得知秦堂没有处理掉祝明之，情绪变得格外激动：“秦小姐！祝明之对林无的感情有多深您不是不清楚，交给他去做会坏事的！这样一个危险的人早该杀了才算安心，您怎么能把他送回来？！”
“危险？”
对杜乐今来说，祝明之自然是危险至极的存在。
只要祝明之活着一天，他便一日要在害死林家主母的恐慌中度日。
也要日日去守这身矜贵的外皮，去防着祝明之光鲜亮丽地夺走他的一切，而惶惶不安。
但对秦堂而言，世上恐怕不会有比祝明之更容易控制的人。
她敲下烟灰，干笑了两声，戏谑不加掩饰，“你在教育我用人不当吗？杜乐今，别忘了你的身份，我随时都可以要你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杜乐今的声线明显地软了下来，似乎连握着话筒的手都在抖，??的声响传进秦堂的耳里，“不是的，秦小姐我只是担心……”
杜乐今当然会担心。
杜家万聚堂的主夫早年间孕子，生了个男孩，百岁宴上被人抱走，以此要挟杜家交出百万赎金。
当年这事闹得满盛海沸沸扬扬，到底也没捉到绑匪，反而在搜寻到驻扎地时，见了孩子带血的衣物。
刚满百天的儿子死在绑匪手里，杜家主夫一病不起，主母这才从福利院抱养了杜乐今回来。
杜乐今得到了亲生儿子一般的宠爱，无人再提及夭折的小少爷，若不是秦堂找上他，他会一辈子都活在锦衣玉食的梦里。
杜家的亲生儿子还活着，只这一句，便要杜乐今对她言听计从。
伪造书信，害死林家主母，登门林家，要挟林无与他订婚，桩桩件件都在按照秦堂的指示去做。
能在真相被揭开之前得到林家的庇护，对杜乐今而言简直再好不过，他半点不后悔。
只要祝明之能从盛海消失，能被处理掉，便能将所有罪证与真相埋藏进棺材里。
但现在……
秦堂不光没有处理掉祝明之，还要将他送回林家。
这怎么可以！
祝明之一定要死。
秦堂若执意要把祝明之送回来，那便由不得她再把控棋局。
话筒那边久久没有回音，在杜乐今下定决心要背地弄死祝明之，再不管秦堂的威胁时，一道清冷的嗓徐徐传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祝明之的遭遇你恐怕比我更清楚，想象一下周思行出现在林家，而祝明之因你而死，到时林无会怎么做？”
“剥了你的皮，还是敲断你身上所有的骨头？恐怕把你活生生碾成灰，都不能叫林无解气……杜乐今，你还敢想吗？”
刺耳的震响自话筒里传来，大约是杜乐今失手捏不住摔在了地上，联络就此断开。
秦堂掐灭了烟，轻轻落下话筒，她眯弯了眉眼在看阴沉的天色。
便好似盛世美景近在眼前。
这些时日，祝明之在秦家被养的很好，两颊鼓鼓长了些肉，浅浅梨涡都带了几分明媚的光。
秦堂的驯养从来都是若即若离，小心翼翼地试探。
林无的凶狠要祝明之惊缩不安的同时，也会要他对零星的温柔百般依恋。
她尝试过几次在祝明之入睡后，去轻轻触碰他蜷缩的背脊，却总会叫祝明之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怯生生的瞳仁里汲饱了惊慌，又在见到秦堂温和的笑靥时放松下来。
秦堂由最初浅尝辄止的抚摸，晋升到可以在祝明之入睡后轻轻触碰，而不会叫他不安地惊醒，只是小半个月而已，便把祝明之的一切反应摸索到透彻。
矜贵的小少爷被虐待到见谁都怕，也会慢慢地向她靠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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