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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摇摇晃晃,映出他英俊无比的脸,下巴的轮廓坚毅刚强,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双眼深邃,如不见底的深潭,潭底是隐忍的怒气。
他的对面,是身着锦袍的胡大帅,满脸威严,搭配修剪得很好的胡须,显得稳健气派。他伸出一只手来搭在沐云帆的肩上,由于长期不参加战争,那双手已经保养得很好,指节修长优美,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今天的事,事出突然,我并不想利用你!”他斟词酌句。
沐云帆便抬了抬头,看进胡大帅的眼睛,“大帅,我一直非常敬重你!”
“夏侯静雁是桃花寨的寨主!”
胡大帅直起身,在帐里踱步。
“我知道!”
沐云帆的眼里掠过一抹痛楚!
“这女人可是胆大妄为,狡猾多端!”
胡大帅忽然有些愤怒,“她先是胆大包天,谋划带领桃花寨群盗,劫持严阁老的银两……”
“那银两是搜刮老百姓的!”
沐云帆打断他。
胡大帅便有些尴尬,咳嗽两声,“云帆,有的话我早就想对你说了。在朝为官,不仅要殚心竭力办事,有的时候也不能太直,也要讲一些策略..…比如...咳!”
他叹了口气道:“我一直把你当亲生儿子,否则这话我也不会对你说,你的性格一直太刚强。弓满易折,水满则溢。为官之道,至刚至性,都不是一件好事!”
沐云帆默然不语。
胡大帅又叹了口气道:“前几日你当面顶撞特使,我将你禁足。本也是为你好,怕你意气用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不好收场。可是我没想到你还是私下将那夏侯静雁救走。幸好我一早安排人跟着你,才得以安排人马,提前赶到捉住夏侯静雁。否则的话,这件事要怎么善后?你私自放走桃花寨众山贼,万一严阁老降罪下来,到时候连我也保不了你!”
沐云帆依然沉默,脸色平静如水。
胡大帅走到他跟前,叹了口气,将手放在他的肩上,“这个女人混进军营的目地,就是为了给桃花寨作内应,以便山寨众贼逃跑。你千万别被她骗了!”
“大帅可知,夏侯静雁设陷阱捉住了倭寇,从而得知倭寇行踪,我军才得以将倭寇一网打尽!”沐云帆淡淡道。
“这该死的山贼,他捉了我百般折磨,我差点就死在他手上,叔叔。我要将他碎尸万段!”胡虎正好走进大帐,闻言立刻狂妄地叫嚣。
沐云帆的唇角现出一抹冷笑,淡淡道:“胡公子,据说你是在青楼被人掳走,你怎么能确定是桃花寨山贼所为?”
“这个.…..”
胡虎立刻辞穷!
他心虚地看了胡大帅一眼满脸涨得通红,“本公子是,是去青楼小憩,谁知道,谁知道那青楼的老鸨就是桃花寨的山贼,将本公子劫,劫上山去!”
他声音已不似进来的时候洪亮,眼睛也不断瞟着胡大帅。
“胡公子既然已经平安回来,便说明桃花寨的山贼并不想伤害你。你却要将他们碎尸万段,恐怕有点过分!”
沐云帆又冷冷道,声音里透着不屑。
“他们将我关押许久,要不是我逃下山,我这一辈子就见不到叔叔了!”
胡虎忽然夸张地抱住胡大帅的衣袖,做出干嚎的样子,胡大帅也不禁皱了皱眉,这个侄子从小就胆小怕事,此番受了这样的折磨,真是太委屈他了!
“叔叔,特别是那个萧劲,我恳求他将我送到胡府,他竟然把我带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再次把我关了起来,把我当猪一样,扔了点东西就再也不管我,差点把我饿死....”
胡虎看出胡大帅的溺爱,满脸悲伤地叫唤。
沐云帆眼睛冷冷瞧着,他肥胖的脸和粗壮的腰身,心里暗想:这句猪的比喻倒还很恰当!
“所以我也要让他们尝尝饥饿的滋味,饿得他们头晕眼花,报复我受到的折磨!”胡虎咬牙切齿。
“胡公子也不要忘了,若非萧劲将你送回军营,你现在可是还在那小黑屋里!”
沐云帆又冷冷道!
“那是因为桃花山被叔叔发兵包围了,山贼走投无路,所以才把我放了出来!”胡虎得意洋洋,仗势有胡大帅撑腰,他也不管沐云帆的脸色难看,但胡大帅地脸色也沉了下来。
“小虎,你说在那里还关押着另一个人?”他虽然疼爱这个侄子,也只是因为他是自己死去哥哥的唯一骨肉。但是有的地方,他又实在瞧不起这个侄子:头脑简单,骄扬跋扈,简直没有一点将门虎子的模样!
“那个啊,那就是我们胡府的家人胡天胡地啊!”胡虎一直觉得这个家人胡天地的名字很搞笑,就改成了胡天胡地。一边说一边得意地期待叔叔的表扬,谁知胡大帅的脸色更难看了,“胡闹,说正事的时候开什么玩笑!”
“是!”胡虎立刻站得笔直,不一会儿又东倒西歪,“我累了,刚刚吃鱼吃得太饱,站着腰疼!”
胡大帅对这个恨铁不成钢的侄子也只有皱皱眉头,叹息数声,无奈道:“去坐着慢慢讲吧!”
“我和胡四被带到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人被关在那里了!”
胡虎卖关子的说:“你们猜是谁?”
“胡天地!刚才你已经说了!”
胡大帅简直头疼,这样一个肥胖的的蠢货,他怎么指望他将来有出息?
再看看沐云帆,面目英俊,气度沉稳,一双睿智的眼睛深不可测,不由叹息:为什么他不是自己的侄子呢?
“对对对!就是胡天地,我问他为什么在那里,他说自己是去给沐将军送信后,就被一个叫萧劲的抓了。这个萧劲也就是在我和胡四逃出桃花山后遇到的那个人,真是可恶……”
胡虎说着说着又跑了题!
胡大帅狠狠瞪了他一眼,胡虎这才一缩脖子准备继续讲。
“那人在我这里送信,出去后被萧劲所抓获?”沐云帆开口了,眼中仍然波澜不惊。但心里已经像沸腾的海水:从这里送信后出去,那岂不是上次胡府的家人?自己托他带信回胡府的那个?
那一次,他在信里写了向胡大帅侄女求婚的话语!
“是啊是啊!就是从你这里出去,被那个山贼萧劲抓了,你不信的话他就在外面,你可以叫他进来问个明白!”胡虎急了。
“叫胡天地进来!”胡大帅在旁边瞧得分明,不由为自己的巧妙安排暗自得意。
胡天地掀帐进来。沐云帆一瞧见那熟悉的面孔,顿时心里犹如被重重地打了两锤,疼得发慌,闷得难受!
强自静下心来一一询问。原来胡天地那日从军营出去不远,便遇到萧劲拦路阻挡,向他索要书信。遭到拒绝后便下了狠手将他打成重伤,带到幽静处囚禁起来。
“知道了!你下去吧!”沐云帆忽然觉得身心前所未有的疲惫。萧劲拦路抢信,自然是为了怕静儿身份败露,原来她在自己身边果然只是为了.…..…
“小虎,这里是中军大帐。我和沐将军要商量军事,你先出去吧!”
胡大帅眼见沐云帆神思恍惚,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收到了效果。
叫胡虎来揭穿山贼的真面目,让沐云帆死心!胡大帅觉得自己为了沐云帆,确实已经用心良苦!
“云帆!”他柔声道,“这一次的事我会替你善后!以后你要好自为之!再也不要被山贼迷惑了!”
沐云帆是他最得力的部下,也是他的心腹爱将。加入军队以来,一直在他的麾下效力,不仅打仗百战百胜,更难得的是为人又谦逊又沉稳,他本来的打算是培养他当自己的接班人,以后出任两广总督!
可是....胡大帅打量着沐云帆,这一次沐云帆却完全违背了自己的意愿,甚至还屡次违反军令……
莫非?
胡大帅忽然想起山贼夏侯静雁的模样,虽然身着男装,却仍旧显得俏丽无比,尤其是那双眼睛,乌漆漆黑溜溜,说不出的灵动俏皮。
胡大帅的脸上忽然现出一抹微笑!
“云帆,你今年多少岁了?”
“二十四!大帅,怎么忽然想起末将的年龄?”
胡大帅摸着颌下修建得十分讲究的胡须笑了,笑得有点神秘。“嗯,是该成家立业的时候了!要不是你一直戎马倥?,这个年纪,孩子应该都很大了!”
沐云帆的脸忽然就有点发红,或者是火苗映在上面,映出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红色。
“大帅说笑了!”
他低声道,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忽然浮起一个灵动俏皮的身影,乌溜溜的眼睛调皮地瞧着他,笑容如春花般烂漫。
“对了!”胡大帅笑得更开心,“我接到你父亲的书信,说家里已经为你选定了一门亲事,女方是上一任户部侍郎步青云的小女儿。”
沐云帆眼中的光芒立刻暗淡下来,“那是家母的戏言!”
“戏言?”
胡大帅凑近沐云帆道:“还不好意思么?这可真是让你母亲选着了!听说那布青云的女儿是出名的美人,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外加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这样一桩大好的姻缘!我得催促沐兄赶紧给你们择个好日,将你们的喜事办了,到时候本帅也来讨杯喜酒喝喝!哈哈哈!”
沐云帆再次沉默,眼里却没有一点喜色!
胡大帅瞧在眼里,知道他还放不下桃花寨的山贼夏侯静雁,心里就有些不快,同时又有隐隐的担心!
沐云帆跟随他多年,他知道沐云帆的性格极其倔强,一件事一旦认定,便极难回头!
“云帆,”他语重心长道:“步青云是前任户部侍郎,门生故吏满天下,你和步家小姐成亲,既得了绝代佳人,又对仕途有利,此乃天大的好事,千万要把握住机会啊!”
歇了一会儿,见沐云帆依旧沉默,叹了口气道:“我的年纪渐渐大啦,最近这段时日,以前的旧伤也反复发作,夜里辗转难眠,我在这个位子上坐不了多久了。上一次严阁老问我今后的人选,我已经在他面前推举了你!以后由你来做这两江总督的位子,所以你在这个时候尤其要谨慎,千万不能得罪严阁老,否则你的仕途堪忧啊!”
“朝廷斗争激烈,东林党人也是虎视眈眈!两江总督又是个肥缺,这个位子,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
胡大帅又叹道:“你年纪太轻,假如坐了这个位子,一定会有很多人不服!但好在这一次你剿灭倭寇立了大功!所以,如果现在能和步家联姻,那就更多了一层胜算!”
他说得口干舌燥,沐云帆却自沉默不语,半响,胡大帅直起身来,“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办!”
他起身走出大帐!
出了大帐,却又不放心,回转身来吩咐守在大帐门口的亲兵,已经换了他带来的亲兵。
“守在大帐门口,不许沐将军擅自离开!”
“是!”那两名亲兵响亮地回答。
胡大帅摇摇头,缓步离去!
云帆,我是亲眼瞧着你从一个士兵慢慢走到将军的,这其中的艰辛只有我知道!
为了对你负责,我一定要替你把好这一关!
胡大帅又叹了一口气,他的心里也知道以沐云帆的武功,两个亲兵根本看不住他,但今晚这样推心置腹的交谈,再加上门口安插亲兵提醒监视,想来也就应该无忧了!
什么时候,最让他放心的沐云帆竟然让他非常担心了?
都是那个山贼!
胡大帅本来并不赞同胡虎虐待她,这一下想起来,觉得她真是可恶,活该多受点惩罚!
明天就要将她押解进京了,只要今天晚上平安无事,那么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胡大帅的脸上忽然显出一抹微笑,有些神秘,在角落里招了一名亲兵过来,如此这般吩咐一番,那亲兵立刻下去……
对不起了!云帆,我做这一切全都是为你好,但愿你不要怪我!
胡大帅在心里默念道!
沐云帆像一座精美的雕像,在中军大帐坐立良久!
他浓重的眉毛上下紧拧,一双深邃的眼睛紧盯着墙上某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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