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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快黑了。
宋乔伊和杨晨正在忙着制作室内温度计。
这东西主要是由杨晨主导，而宋乔伊在旁边帮着打下手。
“伊姐，晨哥，天快黑了！”
这时候乔南突然跑了过来，手里还抓着半截儿蜡烛。
几人如今是在杨晨家中。
乔南说：“伊姐，我娘说了，天黑容易看不清，让我把这个给你俩送过来。”
宋乔伊一看见蜡烛就乐了，生产队尚未通电，天一黑就得用蜡烛照亮。
不过这年头大伙过日子仔细，就算是这蜡烛，也得省着使用，所以通常都是天一黑就直接睡觉。
“行，我这边也快忙完了，一会儿就回去。”
等乔南一走，宋乔伊就点燃蜡烛，昏黄的烛光映照着杨晨那张清冷而又俊美的面容。
她有点纠结地问：“晨哥，你说，那个谭芳……就是张智鑫那个未婚妻，她会怎么选择，怎么做？”
杨晨手边动作没停，正在安装着零件。
他拿起一块白布擦了擦手，这才一边研究着室内温度计，一边思索着说：“这恐怕不好说。”
他从前在国外长大，回国至今，毕竟风土人情有很大不同，他适应的还算不错，可涉及了这种事……
“这世道对女人太过严苛，无论如何，她是张智鑫的未婚妻，单单是这份关系，就足够将她卷进那些纷乱之中。”
宋乔伊心里一咯噔，“那你的意思是？”
杨晨失笑：“我看她不像是坏人，我们两个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个室内温度计制作出来，至于她，你不妨先等等看，看她下一步打算如何行动。”
第二天，杨晨和宋乔伊弄出几个室内温度计的样品，将这些温度计安装在那些用来种植蔬菜的老房子里面。
肖大可将信将疑：“伊丫头，这真的能成吗？”
宋乔伊扬了扬眉：“您就算不相信我，可好歹信一信晨哥，他的文化水平比咱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高。”
肖大可松了口子，最后牙龈狠狠一咬，“也行，那咱们先看看情况。”
宋乔伊将温度计的使用方法告诉了大伙儿，之后就开始烧炕了。
这些天着实是废了不少种子，主要还是因为室内的温度把控不住。
要么温度太低，要么种子都被蒸熟了。
等重新种下一批种子后，大伙儿就开始焦急地等待。
“这天儿咋过得这么慢！”
有人这么感慨着。
“以前一晃一天就过去了，可我咋就觉得，现在时间过得这么慢呢，这也忒难熬了。”
甭提大伙儿了，就连宋乔伊都觉得难熬。
哪怕她知道，只要这个室内温度计弄出来，就等于万事俱备了。
但毕竟尚未见到成果，就算她心里十拿九稳，可难免……也怀揣着那么几分的忐忑。
又过了一天。
“伊丫头，伊丫头！”
一大早，才早上五点多。
这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份了，昼短夜长。
东三省这边，早上五点天还没亮，而宋乔伊原本正在家里睡觉，就突然被这个大嗓门给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谁呀？”
宋乔伊是睡在炕头的。
她身旁悬挂着一条旧的帘子，算是在炕上隔出个小空间。
而她四哥宋学军睡在炕梢，闻言回答说：“好像是英子婶子。”
英子是大队长肖大可的媳妇。
宋乔伊揉了揉眼睛，从褥子底下挖出自己的棉衣棉裤穿上，就下地了。
“四哥，我先出去看看。”
宋学军点了一下头，然后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几眼，直至房门关上，他再也看不见她为止。
宋学军长吁口气。
说来……就算是他们大房兄弟，和伊伊也并不亲近。
尤其自己住院前，曾和伊伊吵过架，那之后气氛就越发僵硬。
可这次出院，回来之后，竟然发现变了。
虽然相处起来依然生分，可是，伊伊偶尔会对他笑，会叫他四哥。
昨儿从外面回来时，看见他盖在腿上的被子险些掉在地上，她甚至还亲自弯下腰，帮他捡了起来。
这若是在从前，那简直是宋学军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
而若是从前的她，她怕是只会将他忽视的彻彻底底。
甭提只是被子掉了，就算他整个人都从炕上掉下去了，她见到了，也未必会扶他一下。
这么一想，宋学军就又扶了扶额。
“伊伊……”
他按着太阳穴，笑出一副无奈的模样。
“怎么就变化这么大？”
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但，就算她变了，却也是往好的方面转变的，这叫他心里一阵轻松。
……
“婶子，怎么了？”
宋乔伊一出来就看见英子一副急火火的模样，英子险些喜极而泣，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
“发了，发了！”
正好宋家的老太太，还有宋三叔，以及四房的娘几个，全被英子吵醒了。
大伙披上衣裳出来一看，直接就有点懵：“发了？英子，啥玩意，什么发了？”
“种子啊！”
英子欢天喜地，又是痛快地笑了一声，才双眼全是泪地说：“种子发芽了，咱们昨儿种下去的那批种子，有长得快的，已经发芽了！”
“真的假的！？”
大伙瞪了瞪眼，倏地，全都看向了宋乔伊。
宋乔伊最近一直在忙活这件事，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可是现在一听种子竟然真的发芽了，大伙既是不敢置信，又是欣喜若狂。
“走走走，咱们看看去，咱们一起看看去！”
就连向来古板严肃的宋老太，也都着急了起来。
当英子来宋家这边报信时，生产队的其他地方，也都在欢天喜地，喜气洋溢，争相走告着。
“发芽了，发芽了！”
“啥？”
“是啥玩意发芽了？”
“就是伊丫头让咱们帮着忙活的那些老房子啊。”
“里头种的菜，发芽了啊！”
“哎呦！走，快走，快过去！”
这一大早，天还没大亮。
甭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都急火火地冲向了那些老房子。
当宋乔伊赶过来时，就见这边已经人山人海了。
“伊丫头！”
大队长肖大可红光满面，惊喜地走了过来。
“咱们做到了！伊丫头，等这茬种子长出来，咱们就有菜吃了！”
大队长这话一出，突然人群中，传来了抽泣哽咽的声音。
“吃菜啊，菜好啊，不用啃树根树皮了，去他的树根树皮，再也不用吃了。”
“咱们有粮食了，有菜了！”
这抽泣声起初还很小，可不知怎的，这种喜极而泣的情绪仿佛带着感染力，一传十，十传百。
这让大伙儿想起这饥荒两年，此前过得那些艰苦生活。
那简直是人不人鬼不鬼啊，活人都快饿死了，不是他们干活不卖力气，是老天不赏脸，老天不给他们活路啊。
“呜呜呜，娘啊……”
其中一个大叔都四十来岁了，突然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大伙一看，又是一阵难受。
有的人家，老人见全家吃不起粮食，就把粮口节省下来。
像是那个大叔，本来家里有个老娘，老太太都八十来岁了，牙都掉光了，但身体还算硬朗。
可这饥荒一来，老人把自己那份口粮分给了儿孙们，可她自己却……
像这种情况的，还有不少，比如公社那边，许映霞家里有个婆婆，那位婆婆此前也是这么想的，也曾险些饿死。
而宋乔伊看着看着，突然自个儿也眼眶一红。
“奶……”
她突然看向了徐大枝那边。
老太太徐大枝，正和宋家的大伙儿站在一起，那苍老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可那臃肿的身材，水肿的四肢，那是饿出来的水肿病！
宋乔伊心里一揪，突然就难受得厉害。
不够，这还不够！
仅仅只是一丁点蔬菜而已，连自给自足都不够，必须扩大规模，然后提升产量！
宋乔伊暗暗攥紧了手心，她认真严肃地这么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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