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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大街上商铺林立、处处繁华。江南年年丰收，大小城池贸易往来繁荣。免费的书院为官衙源源不断输送人才，穷乡僻壤的孩子也能读书。国库充裕，边疆兵强马壮，震慑异族。
这片国度在司马瑾瑜的治理下再也没有出现饥荒、易子而食的惨剧，也没有出现因天灾人祸官府不济而流民失所的景象，更在他登基二十年后彻底将外族打到了西河以北，边关少有滋扰。
他是个好皇帝，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司马瑾瑜生于钟鼎之家，诲于名师教导，迫于诡谲朝堂，起于忧患边关。他哀民生多艰，怜壮志未酬，然心之所善，九死未悔终成一代明君。
墨白很羡慕司马瑾瑜有这样的人生，有这样的成就。
在他看来司马瑾瑜人生的高光时刻不是攻破京城坚壁之时，也不是登顶九五之尊的一刻，而是在此后数十年如一日的庙堂之上那些鞠躬尽瘁、那些死而后已。
换位思考，他若是林晓晓也会喜欢这样的男子吧，比如裴怀煜，比如流萤。甚至往旁的说，林清宵、唐三都比他好。
他们中任何一人都比他这样藏身黑暗的人要光明的多，不需要藏头露尾。
祭安咬着嘴唇鄙视看着周围的繁华。他很不爽，这些年的供养少了很多，对他来说是个损失。若非这次陪着魔主而来，他定要去勾栏瓦舍之类的地方收集恶怨。
由奢入俭难，曾经的饕餮盛宴一去不复返，只能等待王朝的宿命轮回几百年后再次上演。
岁月悠长，没什么等不起的。
星明月升，夜空无云。明日应该是个好天气。
墨白来的时候司马瑾瑜仪容整齐，大约是因为精心打理过，他的容色像是焕发了活力，整个人年轻了不少。
司马瑾瑜已经躺在床上准备入睡。
他像是有感应，看向墨白出现的屋角。
岁月在他脸上留下很多痕迹，但是他依旧有颗赤子之心。他并未起身打招呼，只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就闭上了眼睛陷入梦境，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个梦里，墨白以司马瑾瑜的视角看全了他与林晓晓相识的过程。
边疆、黄沙、官道，倚靠在巨石上的蓝衣女子，副将小声的嘀咕，扬尘而去的马蹄声。
篝火，狼牙，刀光，从天而降的持刀女子，战友的劫后余生，唐三粗旷的嗓音在吆喝。
新鞋，家书，蜉蝣，逆天改命的弱小半妖，痛哭流涕的贬谪探花郎，无力救赎的灵魂齐聚一堂。
孤儿，将军府，赤脚郎中，白发苍苍的中年城守……
司马瑾瑜的记忆是那么鲜活，巧儿头上的簪花鲜艳欲滴，徐城守的头发白如雪，甚至田大夫手指上的纹路他都能看清楚。
很多桥段他都知道，但是依旧看得津津有味。
然而，司马瑾瑜的梦境在他带着林晓晓飞上蓝天就戛然而止，毫无预兆进入了一片烟雨朦胧。
“大人。”梦姬低语询问：“他强行改了梦境，属下无法介入，是否要打断他？”
墨白摇摇头示意不需要。司马瑾瑜的梦境本应结束于林晓晓与他的最后一次见面，他跳过了那些激烈精彩的起伏，重新开始了一个故事。
司马瑾瑜做事有自己的章法。
梦境重启于一场滂沱大雨。
竹林被来势汹涌的雨点打得垂头丧气却不屈服，总是想挺起腰杆。地上的积水已经漫上草庐的第一级台阶。
草庐里，倒是一片祥和。一个蓝衣女子正和一个凡人和尚相对而坐，旁边的茶炉袅袅冒烟。
他即便隔着烟雨水雾依旧一眼知晓背对着的他的女子是林晓晓。
一个小和尚咚咚咚跑来，对着和尚大声喊道：“师兄，双溪桥走蛟了。”
林晓晓跟着和尚一起来到水边，洪水里一条乌黑的蛟龙高高跃起，又重重落下，它不放弃，再次跃出，又重重落下，连续三次都未成功。
它的眼睛像是两个红灯笼忽闪忽闪，叫声响亮，像是向上天挑战。
这时，天空一道巨大的闪电击中了第四次跃出水面的蛟，蛟的大嘴喷出鲜血，直直跌入水中，在洪水里沉沉浮浮。
小和尚惊呼：“蛟，蛟，蛟掉下去了，它死了吗？”
林晓晓摇头：“没有，它不会死。”
不一会儿，黑蛟再次跃出水面，又是一道闪电不偏不倚击中它，这一次击中后天空明显亮了起来，雨水也小了很多。
历劫失败了？
不，没有。
它向往自由，它向往明媚的天地，它不会屈服于命运。
黑蛟积蓄力量冲出水面，这一次它露出了全貌，身长足有四丈，腰身粗壮如同水缸，黑鳞大如簸箕。
它势如破竹，一往无前。
这是拼上性命的搏斗，它在与命运抗争。
和尚跑到水边朝着黑蛟大喊：“走蛟化龙。”
电闪雷鸣，惊涛骇浪。这一次它皮开肉绽依然顶住了暴击，向着天空而去。
龙吟响彻云霄。
雨过天晴，天上一条金龙围着红日打转。
墨白站在桥洞前，看着正在收伞的两大一小。
没了雨帘的遮挡，他看清了和尚的样貌，那人的眉眼神态和年轻的司马瑾瑜一模一样。
和尚像是看到了他，眼神里都是欣慰。
而林晓晓还仰着头看着天空，脸上两行泪痕，任由晶莹跌落。
金龙朝着林晓晓飞来，落地时变成了一个英俊的男子，赫然是妖蛟时候的他。
他威风凛凛，他光芒四射。
“仙长，可否为我赐名？”
“好。”
夕阳斜照拱桥，洪水退去。伴随一声叹息，梦境从天空开始碎裂，好似屋顶被人扒拉下来，碎成片片回忆，零落成星光。
“认识你们三生有幸，再会。”
虚弱的声音结束了梦境。
墨白热泪盈眶。
他心里的死水被碎片激起涟漪，扩大成酸胀的海洋。
感谢你，人世的小将军。
感谢你为了我编织了一个这样的美梦，这是我不敢肖想的际遇与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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