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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是景市的旅游旺季，然而姜阿婆家的房子依旧门院紧锁，林檀心下猜测房子可能还是祁锦琛在租着，可是他又很久没有出现了。
转念一想，祁锦琛怎么样，又关她什么事呢？
这不正是她希望的吗？
她长呼了一口气，把心里那些烦闷都吹了出去，将注意力放回了眼前的匣钵上。
照理试过照子应该问题不大，然而林檀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一开窑，青花那一批全都一塌糊涂，颜色发黑，釉水也发涩，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失败。
林檀皱着眉，景市最出名的就是青花，林檀学徒时学的最久的也是青花，说句大话，哪怕不用照子，闭着眼睛调都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不过烧了这么多年的瓷，对这种情况也不陌生了，心知这一窑恐怕是都废了，林檀也不着急了，再开到后面，看到一只橘皮，也只剩下果然如此的想法。
直到她打开最后一只匣钵。
几乎接近完美的青花釉里红。
浓翠欲滴的青花盘纹藤蔓交缠，将色如凝血的红釉盘绕在中心。
蓝色是幽静雅极的蓝，红色是浓烈艳极的红，说不清哪个更胜一筹。
难得一遇的发色，厚实的胎体，莹润的釉面，倒好像这一窑的废品都是为了成全这一件一般。
林檀怔怔看着这件放在寻常会让她兴奋到难以自持的珍品，心情十分复杂。
这是她给祁锦琛烧的，不在订单里，一只缠枝梅瓶。
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
谁知道好好的知己之情会变味呢，放进去的时候，她就没想过能成。
如今不可能成了可能，想送的人却被她赶走了。
正迟疑间，就听的身后传来一声爽朗的笑。
“林檀你这丫头可以啊，这么漂亮的青花釉里红可难得……哎哟，还是梅瓶！定没定出去？没定出去就让给老头子？”
林檀转身一看，就见姜二叔和徐家老爷子正站在门口，刚刚说话的就是徐老爷子，也就是徐晖林的父亲。
传统瓷业一向是男人说了算的，揉泥制坯都是力气活，少有女人从事这行业。
就连林母，也是招了林父做上门女婿，才把家里这点东西传了下来。
所以当初林父要收养一个小闺女的时候，人人都说他傻，不过后来知道这孩子姓林，又转说林父奸，有一个小闺女，就换回了本姓不说，回头这闺女再学她养母招个婿，这姜家的窑不就跟着改姓林了。
也是因此，当初林檀刚带着周奕?D回来的时候，村子里的姜家人都不太赞同，尤其是林檀还要自己开窑，那简直就是要翻了天去。
若不是姜二叔和徐老爷子惜才，从中斡旋，林檀也没法那么快站稳脚跟。
照理这瓶子如今送不出去了，徐老爷子又开了口要，林檀肯定是要让的。
然而她最终也只是抿了抿唇，正思虑着要怎么开口，就听后面又传来一个声音。
“无奸不商，徐家小子你就是最大的奸商，我说你走那么快做什么，感情是知道香囡儿这有好东西，抢着先下手为强呐！”
蒋老年纪大了眼神却半点毛病都没有，视线落在那梅瓶上就挪不开眼了。
“漂亮，真是漂亮，香香你莫听人胡说，这瓶子必须让给我，谁定了，我自己去跟他说！”
徐老爷子砸吧了下嘴，蒋老开口了，他就是再喜欢也注定是无缘了。
林檀无奈的笑了，现在也不用找理由了。
“实在对不起了，蒋老，徐叔，这只瓶子我有自己的用处。实在对不住……”
她有一说一，也不敢夸口说下次有了再送。
虽说如今已经有了科学的手段，烧瓷一行也不比往常全仰赖经验，然而这种胎、釉、青花料、温度全都恰恰好，还是需要一定运气的。
蒋徐二人都不是不讲理的人，听林檀这么说，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倒是跟着后面进来的一行人里，有人没忍住开口道。
“都是一窑出的，其他的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这一件不行，总不会件件不行，蒋老和徐会长掌掌眼，咱们这些后辈也能跟着长长见识不是。”
都不用看，林檀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姜理。
她名义上的表哥，林母堂哥家的小子。
林檀看见他就头疼，她很少这样发自内心的讨厌一个人。
姜理这个人从小就坏，小的时候变着法子欺负她，林檀性子实诚，又碍于林母对这个外甥极为疼爱，一般能忍就忍了。
一直到十岁那样，姜理弄坏了林檀的东西，那是她第一次从选料到制坯再到上釉全程自己一个人动手做出来的瓷瓶，想着送给林父做礼物，却被姜理摔坏了。
林檀看着那一地的碎瓷片，整个人都绷不住了，也顾不得林母就在旁边站着，嗷的一声就冲上去了，把比她还高一个头的姜理死死按在地上，连扇了好几巴掌。
从那以后，姜理再过来犯贱，林檀也不多说，直接就动手。
姜理一个关着门读书的人哪里是她一个日常干活的人的对手，挨了几次打之后，就不敢再惹林檀了，他倒是跟林母告了几次状，可是林檀闷声不吭的受了打骂，下次姜理再犯的时候，她依旧还敢动手。
几次之后，姜理就是犯贱也就只能过过嘴瘾了。
一听到他的声音，林檀就习惯性的皱起眉头，正要说什么，姜理已经先一步拿起来旁边的一件废品，又打眼扫了一圈。
“哎哟，这不会是一窑全废了吧……”
心里那点妒意总算找到了出口，再开口时，姜理话里就带着几丝居高临下的幸灾乐祸。
“我就说靠经验不行嘛，你看，一窑就出了这一只好的，就这一只好的，也是运气好……”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边的姜二叔皱着眉头打断了。
“好了，小理，怎么读了几年书，连话都不会说了？”
乐窑村就是靠传统瓷业起来的，今天来的几个人，徐会长和蒋老都是偏传统的那一派，这小子就只顾着自己那点私心，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见姜二叔开了口，旁边陪着的几个人都笑着打圆场。
“这就是传统柴烧的乐趣嘛……”
徐傅是陶瓷会长，不好开口，蒋老却不用管那么多，意味深长的说道。
“就是因此，这唯一的一个才越显得难得，显得珍贵！”
姜理面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却不以为然，一个女人，做什么陶瓷，做得再好又怎么样，迟早都得嫁人相夫教子。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了主意了。
林檀不愿意交出这个梅瓶，不还有周奕?D吗？
他一个同学就在祁氏，听说这一次的瓷展只是一个先期试推广，为后面的陶瓷博览会做准备，而负责这个项目的正是祁氏。
姜理最近正削尖了脑袋想要结交一下那位祁氏总裁，奈何没找到合适的东西，哪怕姜理再怎么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说，像这样发色的纯手工青花釉里红确实是难得一件，林檀那个死丫头倒是一贯运气好。
不过运气好又怎么样，瓷瓶不还是他的。
想到这里，他给高宏打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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