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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抽调，无非就是去城中各处找一些还算精壮的汉子，然后跟管着他的上司打一声招呼，再自己写一个名册，也就差不多了。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不能在一个地方抽调太多。
赵文兴当然知道要城墙上的老兵，这些人已经将战斗杀人写进了本能，再加上各种经验丰富，拿来当谍子最适合不过了。
可是，在这里又不是只有抓细作一个任务，守城更是重中之重，因此，赵文兴抽调来的两千二百多人也都是多少有些歪瓜裂枣的。
然而就是编整这些人，都浪费了他大量的时间，快到晚上的时候，熊廷弼找人把他们安排在官衙附近的一个屯所里，赵文兴这才得以歇息。
此时的沈阳早已不是万历年间的样貌，熊廷弼几次抽调人口入关，这时候的沈阳已经快要化作一个完全的军镇，除了安置蒙古人的那些地方以外，就只剩下明军将几处房子割裂出来如同寨子一样的屯兵所了。
浑身宛如散架一样的赵文兴走回官衙里拿行李，却突然看见了月光下衣着整齐的熊廷弼，对方似乎猜到了自己会来，站在院子里应该是在等候。
“熊经略！”
赵文兴抬了抬手问候，并没有太上心的意思。
“赵千户。”
熊廷弼也点头相对，却没有多说两句的意思。
分明就是在等赵文兴，可是等到了却没有要说什么的样子。
赵文兴也不在意，叫跟着过来的几个兵进去把自己的行李全部收拾好，明天开始他就是这些人的赵千户了，自然也要住在一起。
这样的艰苦生活在赵文兴小时候有过，在当上百户之后几年内他便再也没有体会过了，如今再次变成这样，却有了不同的意境。
这一次不同了，这一次是赌命升官。
辽沈情况危在旦夕，赵文兴知道，只要自己能够将辽沈给守住，到时候回到京城，捕风司这一官署的地位就能再抬一抬。
锦衣卫有很多前辈，功勋彪炳，权势滔天，赵文兴最喜欢的最崇拜的就是纪纲。
为了权力，赵文兴不惜躯命！
“赵千户，有兴趣聊一聊吗？”
就在赵文兴准备走出院子的时候，熊廷弼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打破了院子里忙着干活无人开口的气氛。
“你们几个先回去，放到我屋子里就好。”
赵文兴拍了拍几个同来士兵的肩膀，然后转身走到熊廷弼身旁，后者直接坐在了身旁石头上，也拍了拍一边，示意赵文兴也坐下来。
“熊经略怎么突然有谈兴了？我还以为熊经略只是想看着我这个讨厌鬼搬走。”
赵文兴坐下的时候喉咙间忍不住发出了很轻微的哎呦一声，不禁感慨。
“赵千户说笑了，别人不知晓你，我还能不知晓你么？”
熊廷弼笑了一声。
他从没有忘赵文兴的身份！
这是代表魏忠贤，甚至代表皇上的人！
某种意义上，他比那个监军的孙拱还要难对付。
孙拱说坏话皇上不一定知道，可是以赵文兴安排自己起复一事来看，他所说的话，在皇上那里大约是有分量的。
赵文兴并没有接这一句话，抬头看着远处。
“赵千户，熊某今日所为，不知是对是错？”
“熊经略胸怀大志，腹有良谋，行事必然已经是想清了前因后果，我赵文兴只不过是一个算计人心的番卫，熊经略这句话算是问错人了。”
赵文兴笑了笑，同样不应招。
熊廷弼忍不住笑了起来，心中对赵文兴的隔阂又少了些。
他知道赵文兴是什么意思，你熊廷弼怎么对我，我赵文兴就怎么对你。
你如果不拿我当自己人看待，那也休想看见我赵文兴一点真实面貌。
“说实话，赵千户今日一走，熊某心中确实踏实不少……赵千户不要误会，熊某并没有反感你的意思。”
“我知道。”
赵文兴双目无神，仍旧盯着远处。
“赵千户武艺绝伦自不用提，就像你自己说的，算计人心也有不小的本事，如果赵千户是别人，熊某恨不得把李光荣给撤下来换上你。”
赵文兴笑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赵千户打猎吗？”
“没有……抓人算嘛？当年我爹他们带我抓人就说是打猎。”
“熊某没有任职过锦衣卫，不敢妄下结论，不过想必是差不多。”
“应该是差不多的，抓人的时候，你要小心犯官家里那些神出鬼没的武林高手，也要小心犯官家眷，同时还要看着你左右有没有想要拿了你的人头替了你位置的下属，和在辽东的感觉差不多，提心吊胆。”
“没错，就是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
熊廷弼轻轻颔首：“你在林子里打猎，可是林子里不可能只有你一个人，你相中了一只狐狸的皮毛，可是你的背后可能就有一只老虎看中了你的脖颈，到了那时，能救你的，只有细心和直觉。”
“也有力量，就像熊经略说的，我武艺绝伦，倘若熊经略能有射虎的力量，那当然也就不算事了。”
“赵千户说笑了，能杀老虎的人肯定有，不过你我想必是不太可能的。”
熊廷弼赵文兴对视一笑，熊廷弼甚至下意识想摸酒杯，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江夏，而在沈阳了。
“熊经略想说？”
“打猎，赵千户在身旁，我每天都像是在丛林中打猎。”
熊廷弼图穷匕见，看着赵文兴。
“我不知那猛虎何时扑来，怎样扑来，怎能安心狩猎？”
“熊经略放心，我赵文兴不是那样的人。”
赵文兴摇了摇头，开口道：“虽然具体的情况不能告诉你，不过熊经略大可以放心，自从到了辽东，所有事我都是据实上奏，没有一点胡言乱语。”
“赵千户应该知道，你不是猛虎。”
熊廷弼淡淡道，并没有侧目过来。
赵文兴也听出了言外之意，沉默了下来。
“确实，我不是那只猛虎，只是那只小狐狸，但是熊经略，盯上你的可不是猛虎。”
“那是什么？”
“是一条神龙，九霄云外，可以看见一切。”
赵文兴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想了想，又在衣角擦了擦自己的手，这才伸进怀中，拿出一张绢纸，递给熊廷弼。
“熊廷弼请自己看，不该让你知道的地方我已经抹掉了。”
说完这句话，赵文兴毫不犹豫，直接走出了院子，只剩下熊廷弼一人。
熊廷弼展开那张绢纸，借着月光，看见了上面的字。
大部分的字都已经被墨水掩盖，只剩下几句话还可以看清，字体写得很难看，不过可以看出写得很用功，很用力。
“此去辽东，军务万事以熊卿为主，卿不可插手，前线决策不许异议。阵前事务俱交由熊卿一人裁断，他人疑论，卿可代朕做主。”
“勿要伤了熊卿忠良务国之心。”
绢布上无声无息地落下了几滴液体，原本已经干了许久的墨都有些洇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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