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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是有十来万人缩在这里，姜弼的那些亲兵同样能给自己家总兵抢一个好的宅院住下，或者说到了这时候，财富，美貌，一切都没有手中的刀枪重要。
院子不算大，三进院子，最外面待着的是亲兵，再中间则是囤积了一些粮食和出令的院子，再往内才是姜弼的居处。
这些日子那传令兵很受重用，姜弼无颜见人，每日将令都靠着那传令兵到处分发，如果不是外院那些亲兵们替那个传令兵撑腰，恐怕早都哗变了。
只有传令兵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端着一盆热水走出内院房门，全部泼在院子里，带着一点血红色的热水迅速融入地面，他把盆子放在一旁，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檐角仍然在滴落着水，仿佛时刻提醒他，你还在这一场梦中……还没能离开。
他那一日亲眼所见，姜弼正在巡视防线，金人攻得猛烈，他甚至亲身上去拼杀，意外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一些正在防守的士兵突然反水，两把大刀一前一后砍在姜弼身上，伤势很重。
他当然没有放过那两个临阵投敌的贼子，他武艺其实不错，只是天天随在姜弼身旁，没有外放，才会让大家觉得他只是一个大头兵。
大头兵不仅能打，而且能跑，抱起姜弼便逃了出来，又在姜弼的指示下做好了这一切。
任谁看见那伤势都知道活不成了，姜弼的左边脊背从脖颈后面到腰部被劈开，另一刀则豁开了肚子，透过伤口隐隐可以看见内脏。
姜弼自然知道自己的状况，他原本想要迅速找到朱万良然后交权，自己便撒手而去了，谁料朱万良竟然死在他前。
而其他的将领，他则不敢再信任，算计来，算计去，在辽东这么多年下来，就能信得过一群家将亲兵和门外的这个青年。
围城之下，这些军民当中一个像样的医生难求，姜弼的伤便只能硬挺着，亲兵送来了一些从京城带来的药粉药丸，止血止疼的都有，每天擦拭伤口和服侍姜弼，则由几个亲近的少年轮流负责。
“良玉！良玉！”
屋子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传令兵连忙站起来，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开门迅速走了进去，又把门给合上。
“总兵！”
“外面怎么那么喧哗？怎么了？”
半躺半坐的姜弼面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
“喧哗？”
左良玉心中一惊，可是仔细听却根本没听见声音。
“总兵，您听错了吧？没有什么声音啊……”
“谁还有力气喧哗啊！”
左良玉心中想道，这些百姓都不知道断粮多久了，只有低声哀泣的声音，哪还有什么喧哗。
“有，去看看吧，去看看吧……”
姜弼又咳嗽两声，左良玉不敢怠慢，拱手退出门外，披上蓑衣，又在腰间绑了两把短刀，手里拿着一把长刀，这才打算出门。
一出院子还算整洁，可是不出两条街，便是满地的人，他们都是辽阳城中的普通百姓或者富贵人家，曾经看自己这样的大头兵都是以不屑的眼神，现在却满是恐惧和恳求。
左良玉毫不在意这些，因为他发现真的有人在喧哗！
不是百姓，而是远处街口上现搭建的工事后面的士兵！
“你们在说什么东西？”
左良玉皱着眉走到阵前几个说话的士兵身后，伸手拍了拍其中带头者的肩膀。
“你……”
那士兵似乎本要骂出来一句，可是看见是左良玉还是迟疑了。
“没有说什么，左将军，是对面金人，不知道又在摆弄什么把戏。”
士兵伸手指着外面。
左良玉心生疑惑，连忙让人抬了点东西，顺手戴了铁盔，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看。
“将士们，都出来吧！张使君想和你们说说话！百姓们，都出来吧！”
对面的金军挑选了许多被俘虏的明军士兵大声呼喊着，左良玉微微皱眉，这是卖的什么药？
周围已经有不少士兵和百姓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也有人把头探出来，看看对面金人到底要干什么。
当对面金人突然开始架木台子的时候，左良玉意识到了情况有些不对劲。
在两个金人的扶持下，张铨渐渐走到了木台子顶端，摇摇晃晃，浑身颤抖。
“快，让所有百姓都……”
左良玉抓住身旁一个士兵的领子，刚要下令，却欲言又止。
金人要攻心，并且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金人赢定了。
没有人会再帮着他们，他们都会死。
他心灰意冷地坐在濡湿的地面上，感觉仿佛要吐出来一块泥团一样难受，他双眼开始流泪，拿手怎么擦却都擦不干。
“我大明一应军民！我乃张铨……”
“张使君也……”
“张大人都投敌了，唉……”
“别说张大人了，姜总兵都没人见过，搞不好姜总兵都降金了……”
“唉……”
在一众叹息声中，皇太极站在台下看着上面的张铨。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乘！
皇太极不由自矜，也就是命不好，自己天生就是要做皇帝的人！
“我这几日在金军营中……见遍了被凌虐至死的军人！百姓！投降的没有一个好活的！不要投降！”
“薛巡抚和熊经略的兵都已经到太子河啦！再坚持坚持！再坚持坚持！奋起反抗啊！莫要辱我大明天威，莫要辱……”
窃窃私语声在两方都是同时响起，金军当中有不少都是听不懂汉话的，但是他们能从汉人和皇太极的脸上看出一点端倪。
皇太极十分生气，他拿过一旁人手里的弓箭，后退几步，搭弓引箭，一箭正中张铨背心，从他身体前面透出来！
“杀了他！砍头！”
皇太极气急败坏地喊着，同时也让所有人对着明军阵地发起进攻。
什么援兵？什么屠杀？都是假的！
可是汉人们的心重新凝聚起来了一些是真的，简单来说，玩砸了！
而不远处的左良玉也听见了张铨仿佛带着血液的呼喊，他连忙再爬起来，却终究没能见到这位辽东巡按最后一面。
“不要投……”
“噗嗤！”
左良玉看见了一个没有脑袋的人跪在高台上，鲜红的血液喷薄而出，仿佛染红了半边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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