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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露不由得再度抬头向她。
女孩已经不再说话，一动不动地面对灭了蜡烛的蛋糕坐着,也不笑了，只是眼神愈发阴郁可怖。五分钟前，在流浪狗的拦截下,他们眼睁睁看着她完成了那场告密,随后是一片小幅度的混乱。
总而言之，现在他们四个被迫和她待在客厅，任由她母亲上楼找闻玺对峙。
他们也没法上去。
那只幻觉里的流浪狗真是尽职尽责啊。
“看来我们要被迫走剧情，直到什么事情发生。”小丑无所事事地说。唐思烬依旧看不出情绪,安静贴在他身边，凝神听着楼上的声响。
吴心语此刻倒也不紧张了,平静地坐着。
商露同样试着听。
但听不清楚。只能听见闻玺起来了，伴随着争吵，但两人声音都太小,传下来的只有模糊的呓语。她捕捉到了“病”“体育课”“葬礼”等几个零星的词,再无其他。
唐思烬站起来,往楼梯走近了些。
只要不上楼就可以。
商露见状也要跟去，却惊恐地发现女伴发起抖来了。
吴心语很冷一样抱紧了手臂，阴郁地抽泣起来：“我好累啊……”
“她又出现了吗？”
“可能吧，但我是真的好累啊。”
“我也心累。”商露悲伤地说，“你说为什么这个副本这么像家庭狗血剧呢？
她很快察觉了唐思烬转来的疑问目光。
“我告诉他们了啊。”她又说，没得到回应,就当是默许了。吴心语的情况乍听起来很复杂,但解释起来的时候,又变得简单易懂。但说到她里面另外有个人,是她又不是她的时候，唐思烬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不是说他平时有表情，但眼神变了，好像被人捅了一下。
小丑突然站了起来。
起初商露以为他有话要说，但不是，他只是走过去，个子很高，彻底把楼梯口的唐思烬给挡住了，像他立起来的影子，看着很亲密。她又看了一会儿，忽地想到，即使不牵扯到传闻里很可怕的缝隙人，在「缝隙」里看人谈恋爱其实很少见。
为什么大家都不这样做呢？
可能因为人本质想要永恒，但这点「缝隙」没法给（但在现实里的感情不也一段一段的吗）；也可能因为谈了也没用，毕竟在这种地方，大家更需要的可能还是更纯粹宣泄的肉|体刺激。
但这个像医院一样的地方不给人上床！
不过商露不想纠结这个。
最初的震惊之后，她已经无师自通，在暗中观察和自行八卦中找到了乐趣。随后她想起吴心语还不知道这回事，扭过头一看，自己先吓了一跳：
吴心语也在看小丑的背影。
而不知是光线和眼泪的效果，还是确实如此，她的眼神显得特别吓人。
商露呆呆几秒，倾身叫她：“哎，吴心语。”
她看过来，恐怖的神采一下子消失了：“你说，他们在做什么？”
楼梯边的站位此时发生了一点变化，不再是谁遮着谁了。唐思烬抱着手臂，跟小丑面对面站着，微微低着头。虽然没有交谈也没有其他交流，但不知为何仍然显得亲昵。
“他们是一对儿！”商露跟她讲，“我们刚进来那会儿，你不在，他（指向左边）……呃，差点把我吓死。我也没想到呢。”
吴心语没说话，但这回的表情确凿无疑和刚才无异了。
商露终于有点回过味来，小心翼翼：“……你恐同吗？”
吴心语表情很冷漠：“不行吗？我有我的自由。”
商露不说话了。
一方面这走向略有尴尬，但另一方面，吴心语之前的不自然展露也有了解释。一个恐同女病人出现在少见的、有同性情侣出现的副本里，出现的还是NPC加上同行病人共两对，实在不巧。想必……
等等。
不巧？
商露头脑里什么地方“?_”地给点亮了。
“你恐同，他们全是同性恋！”因为急切，她差点被凳子绊一跤，“……哪有这么巧的事，你的PDSD该不会就跟恐同有关系吧？”
楼梯的阴影隔开一个属于他们的小世界。
唐思烬发现自己被圈在黑色影子里，影子高大，足够把他整个人包住，同时非常贴心地接过他的部分思想，像他一直以来的那样。
『现在我们已知？』
人物：闻玺一家三口，包括有遗传病基因的母亲、体弱又不甘心的哥哥、听力受损而阴恻怪异的妹妹，不在家的父亲。
被PUA的家教小秦姐，病态地对待她的男友秦哥。
闻玺的男朋友木星。
环境：下雨天的城镇，断裂的铁轨。流浪狗。
非人的线索：狼人杀。操纵他们的幻觉。《野兽与超级野兽》。
『一些疑点？』
闻玺之外，人物各有零散的异样。
闻樱耳聋，但在助听器的帮助下和常人无异，所以耳聋线索的意义何在？
小秦姐和秦哥的病态关系呢？甚至那究竟是真事，还是闻玺的一言之词？
“爸爸”还会不会出场？
木星算是核心人物吗，如果是，为什么他没有在狼人杀期间出场？
……狼人杀中的情节是否会隐喻式扩大到游戏之外？
“以及，NPC的数量，应该是四的倍数。”唐思烬低声说，“但现在只有七个人。”
「摄影师」副本里，小艾希莉·弗里曼一人担任两个身份，以此类推，这里还存在未知的第八个人。再联想到那些不能上楼与回头的异样，如同有人强迫他们遵守一条早已写就的剧情线，在它结束之前，他们不能更改它。
早已写就的结局。
戏中戏。
这个副本里，存在这么一位“牵动木偶的人”。
有了前几次的规律，走到这个结论也前所未有地容易。如果哪个角色像小艾希莉一样同时作为两个人存在，那么很有可能，一个是他们见到的人物本身，一个是高出一个维度（犹如「剧作家」里的珠城女人）却直接参与剧情的“叙事者”。
会是画画的闻樱吗？
“他要下来了。”娄思源突然说。
唐思烬顺着他目光看去，果然见闻玺自己下楼，眼睛红红，看也不看人，经过他们走了。他想知道他准备去哪里，随即眼前忽地雾蒙蒙一片，流浪狗蹲坐在正对面，盯着他。
很明显，这次它改变了策略，改为驱赶病人们上楼。
他们照做了。
看不到的地方传来门扇拖开的闷响，随即是很轻地一声“砰”。然而闻玺的母亲没能及时察觉这点。“我要怎么和他爸爸交代？”她正痛哭道，“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商露安慰她：“不管怎样，事情已经发生了……”
吴心语却说：“可能他过几天就回心转意了。”
女人颓然摇着头。
“是我的错。”她喃喃地说。
“怎么会呢？”
“我怀孕的时候，大家都害怕，但闻玺生下来好好的，没有事。”闻玺母亲哭得满脸浮肿，眼神愣愣，“是我太贪心，有了儿子，又想再得到一个女儿，还不想被惩罚。这边虽然一家只能生一个孩子，但如果独子有重大疾病，是可以适当放宽的。我托了关系，让人在闻玺的档案上伪造他得了病，随后要了闻樱。结果妹妹刚出生，哥哥就突然发病了，都是我咒的他……”
『欺骗。戏耍。游戏。』
“这是迷信。”商露大着胆子安抚道，“得病不是人说了算呀。”
闻玺母亲仍在摇头，“那是家族遗传病！我父亲的兄弟姐妹没有病，但再往上一辈有。我身体健康，可我姐姐早早地发病，昨天刚死……我姐夫照顾了她二十年，结果前几天她在路上突然发病，急救药瓶里却只剩下一粒防腐片。我真怕闻玺也有这天。”
她深吸口气，断断续续又说：
“闻玺得了病，不能走远路，不能长时间乘坐交通工具。这七八年来他连电影都没去过，没去过游乐园，从来不参加同学们私底下的活动，人家上体育课的时候他只能在台阶上坐着，也没有在外面的大餐厅里吃过饭。
“我也知道，这算什么日子啊？
“可没办法，这种病就是这样。我怕他落得和姐姐一个下场，他不怕，闻玺这个孩子平时很乐观的，总说他会自己创造未来。他复读过一年，你们知不知道？他就想考个好学校。他最后考上的是我们这里最好的。”
然后闻玺换了一所学校。
“起初我真高兴，想他多有韧性啊，但后来细想起来，我更怕他学业紧张再发病。我劝了他很久，最后他答应去第十中。”她哽咽起来，“他答应了！”
“第十中不好吗？”吴心语问。
那是她昨天手机上的宿舍地址。
“闻玺说，当时大家互相打趣的时候，会讲，‘你这个水平，也只配去读第十中’。结果他真去了，根本没法面对这事，删掉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可他没说过，我到现在才知道……”
所以，闻玺比表现出来得还要不甘心。
那么被闻樱“撞见”，却丝毫没有真的强迫她保密，到底是纯粹的意外，还是一场故意针对他母亲的报复？
但若是如此，又是什么契机引发了闻玺的行动呢？
那场葬礼？
“闻玺！”女人却突然反应过来，飞速跑下楼梯，声音因惊恐而变了调子，“闻樱，你哥哥呢？他是不是出去了，他怎么能——”
随着她的哭喊，限制病人们行动的禁制也随之消失。
唐思烬扶着把手转身。
客厅灯不知何时已经给关上了。发生这么多事，闻樱居然还在原地坐着，像一个筑在椅子上的大号仿真娃娃。熄灭了蜡烛的蛋糕在黑暗里像一个黑黑的洞，她笔直笔直看着它，像在看镜子里倒映的自己的脸。
闻樱以近乎骇人的无情说：“哥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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