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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寂静。
唐思烬睫毛微颤,手指抬起又放下。
他意识仍然不太清醒，只感觉自己似乎待在一个相对干燥的地方，手腕高高地搭在什么东西上面。他试探将指尖下按,下一秒，左臂外侧传来一点细小的刺痛，像被报复性地掐了一下。
眼睛登时睁开了。
视野里一片黑暗。
半模糊的思绪下,唐思烬谨慎地没有移开手。身体的知觉处于在麻木、沉重和半悬空之间,他下意识将手臂收紧。
突然有气息凑近耳畔，一个语调不明的声音说：“醒了？”
唐思烬换了个更舒适的地方枕着，手臂重新放松，眼睛又闭上了。
“……你很自在啊,宝贝儿。”那个声音又说。
又过片刻，阴影笼罩下来。原本朝着黑暗和温暖气息的下巴被往上仰起,一时失去了支撑，潮湿的冷气也迎面扑上。不过它们很快也被阴影赶走，嘴唇外有什么想进来,里面则有什么想出去。
悬空的脸被一直往下压,带来一种极其不安定的感觉,像高空里，许多细小的金属颗粒想要精准地相撞，但地面一直在抖。
唐思烬无意识偏头躲避，同时试图把自己从怪异的感觉里推开。
随后，“扑哧”一声——
手从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间穿过，按在了另一处潮湿寒冷的平面上！
唐思烬被冰得浑身一抖,惊醒过来。
他当即要挣扎着起身,随后察觉背本就被托着,并没有躺下。看来自己已经回到了火车,被面对面抱坐娄思源怀里，一手搭在他肩头，一手……从对方腹腔正中穿过……按在他们身后的……墙上。
唐思烬：“！！！”
之前几个副本所有场景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一刻来的惊悚！
他条件反射要把手缩回来，然而一有动作，又察觉到手腕四周难以忽视的触感，立刻一动也不敢动了。他这边吓得要死，小丑却恶作剧得逞一样大笑，又空出只手来，一下子将他后脑压向自己。
唐思烬单手握着娄思源肩膀，根本没心思在意他在干什么，穿透了对方身体的手心惊胆战地抵在铁漆墙上，指间带血，像只瑟瑟发抖的鬼手。
他连这个吻是什么时候结束的都没感觉出来。
“吓着了？”小丑终于满足地舔舔嘴唇，“眼睛闭上。”
唐思烬立刻照做。
无处安放的手臂被轻而易举推了回来。
收回手臂后他立刻掀开娄思源的上衣，去看刚刚被洞穿的位置。这回唐思烬有了点心理准备，反应不比方才，但也足以手指一颤，把衣料掉了回去。那里赫然是一个洞，中间骨架血迹斑斑，几颗内脏被血管吊在四周。其中一颗的血管线非常松弛，对应的内脏搭在一根白骨上，像堆在书架上的一小块橡皮泥，在下面留出了足以被单手贯穿的空地。
整体而言，娄思源的胸腹处已经完全溃烂。
但没有生物的腐臭，只有寒冷和雨水的气息。唐思烬坐在他张开的膝盖边缘，看来昏睡期间是一直被躬身半搂着，这才没有也被淋上一身血。
他冷静地抬眼，见小丑扯动嘴角，对他露出一个无辜又血腥的微笑。
“……”
很明显，他是故意的。而被以各种手段差点吓死后，唐思烬这回彻彻底底清醒过来，身子一僵，想起了记忆断片前的一小段时间里，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又去摸自己小腹，但那里非常平整，好像断片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身上其他存在过的伤痕也都做梦一样不见了。
小丑手虚虚搭在他后颈，突然发力，把他的脸又压了下来，突然又不笑了。
“别以为你能靠一个吻糊弄过去。”娄思源不悦道，“刚刚在水底下你也把我吓得够呛。”
唐思烬没从之前的视觉冲击里回神，难以置信：“你居然还活着。”
“真是充满爱意的对话啊。”娄思源叹口气，改为用指腹打着转揉他脖颈后的一小块骨头，“没事，看着可怕而已。他们怕我散架，就让我先待在这儿别动。你这次做梦了吗？”
他摇摇头。
本来唐思烬想起身，但既然娄思源说伤口没有负担，便放任自己留在原地。他额头抵在对方肩上，又不由自主去看被遮住的恐怖伤口，看了半天，不发一言。
娄思源显然在等着他说话：“嗯？”
“我想起来一件事情。小时候，她趁我睡着到医务室看我，看我具体哪里骨折了。”
他听懂了，“你妹妹。”
“她生生砸断了自己的手，在同一个位置。那年她不到十岁。”
娄思源摸了摸他的背，没再说什么。
“还有一个孩子。我之前一直记不得有这个人，但她也在那个房间里，她想要逃跑。”
“跑到那里去？”
“墙的另一边。”
唐思烬低头低得有点头晕，又慢慢将自己撑起来。
这时候他余光里突然看见什么，猝然转脸。
吴心语披头散发地蹲在后面，幽幽出声：“我就说你出不了事，他们还不信。”
在她之后，闻玺、张姐、闻樱……所有人都走近了车头尾部，且同一时间，全在低头看着自己和娄思源，表情如出一辙是平静里带点古怪，闻玺母亲尤其明显。
“……”
归功于之前一连串心理波动打基础，唐思烬表情非常麻木。
他尽可能若无其事地从娄思源身上起开，在离对方远远的长椅空地上坐下，动作里透着一股僵硬。当吴心语问他感觉怎么样的时候，他镇静地说：
“我很好。”
然后用余光剐了在一边看戏的娄思源一眼。
围观者们似乎也都在极力忽视他刚刚还坐在对方腿上的事实，纷纷坐下，在车头尾部围成一个小圈，其中少了一人。
“商露呢？”
吴心语递来一张卡牌，语气刻意轻描淡写：“第三夜，预言家被刀，女巫施救。平民商露出局。”
商露死了？
唐思烬神色端凝：“我还错过了什么？……现在几点……什么时候了？”
“商露发作后我也落水，秦木星来不及，是她来帮我，之后就再没上来。”吴心语把卡牌收回去，“之后没再出什么大事，狼都死了，我刚刚一直在那边躺着，也才缓过来。大家都在等天亮。”
他想起水中的血。“我呢？”
“你替……呃……你给人挡了一下，结果彻底被狼撕了个对穿。”闻玺母亲急切地说，匆匆忽略了一些她自己难以理解，又不好多问的细节：“但他们俩（指娄思源和吴心语）非说这事和之前那局游戏有关，把医药箱翻了个编。我还说里面哪里有急救药，除了闻玺的药片，就是一瓶樱桃白兰地啊。最后干脆死马当活马医了，幸好有用！”
“而且完好如初了。”娄思源插话道。
“这么说来，那个游戏的走向，全在对应之后要发生的事情？”闻玺烦躁地抓抓头发，“这是什么恐怖片情节。在游戏里出局的人——”
他不说话了，脸立刻变得煞白。
伴随突如其来的静寂，病人们立刻凝重对视，NPC们脸上也瞬间露出紧张。木星借着黑暗攥住了闻玺的手，而闻玺母亲的脸上顿时毫无血色。
“第三天闻玺也出局了！”她嚷道，“可你好好地在这儿啊，不是吗？你有哪里不舒服？”
闻玺紧紧抿着嘴，只是摇头。
“别紧张嘛。”娄思源象征性地安慰道，“等发病迹象出来再说也不迟。”
这话说还不如不说。
唐思烬内心腹诽，人却非常遵从渴望地，不知不觉挪回了他身边，靠在那里专心想事情。商露落水身亡，对应被狼刀；自己被洞穿撕裂，靠一瓶神奇的白兰地恢复如常，对应刀后被救；闻玺至今安然无事……
是出局的方式？
“闻玺是被放逐出局的。”娄思源看了他一眼，听在其他人耳中，就是此人终于说了点有意义的内容：“看来后果和被刀的下场不同，至少更温和。”
其他人也认同了这个结论。
“但如果被刀是身死，被放逐到底对应了什么？”
“第一天，被刀的是唐思烬和商露。”吴心语试图总结，“第二天，是闻玺和娄思源，第三天，回到唐思烬和商露。共同点……”
唐思烬忽地开口：“是身体折磨。”
“第一天，他独自遇到袭击，商露摔破膝盖，此外无人受伤，闻玺也只是晕车，没有严重发病。”娄思源从善如流续接，“但第二天，他发病了。”
“而你是受伤最重的！”吴心语立刻会意，双目圆睁：“今天商露死了……无论出局与否，被刀的人，都是当天受到身体伤害最大的人？”
而那场狼人杀发生在第三日，在那之前，两夜的情况已经被精准预言。
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
吴心语抱紧双臂喃喃：“我明天非死不可了……”
“抱歉。”抽到狼的秦木婴短促低声：“之前没想到居然会这样。”
“游戏而已。”她摇头，“猎人开不了枪，算什么猎人。”病人没法解释他们不是真死的事情，她只好刻意切话题，“被放逐的规律看不出来，那狼到底代表什么？它是什么意思？”
唐思烬在椅子上写写画画：“昨天晚上，所有狼都死了。”
“嗯。”
“这几天整体算来，秦哥的狼出现了两次？”
他说完，意识到什么，话音停住。
但吴心语灵光一现，丝毫没意识到哪里不对，还在沿着这思路继续匆匆而下：“现在存在的是大小闻樱和两个木星，并不再有女家教和男朋友。所以揭去第一层身份，下面还有第二层！但闻玺又是怎么算的，因为他在现实里死了，只存在于闻樱的……叙述……”
她终于也察觉到什么，不再继续了。
车头里一片死寂。
闻玺、小闻樱、木星和母亲，全都像见了鬼一样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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