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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安静地和孙向笛一起来到餐厅，看见楚辰坐在那里。
听见景桐进来，楚辰抬起头,然而面色非常冷漠——就是那种和朋友吵架之后的生气带来的冷漠。
夕阳的橙光让他显得面色更冷，演技太好，显得他完全是个陌生的人。
景桐有点害怕这种时候——他其实也不是很能分得清到底是演技,还是真实的。
不过,下一刻，他看见楚辰冷着一张脸，举起了手里的雪糕，舔了一口。
楚辰小布丁外皮没拆完,往下褪了一点，挂在棍上面接流淌的冰糕水,让人看得清楚是小布丁。
这是一种非常隐秘的符号。
借由刚才楚辰买给他那根小布丁，他和楚辰之间搭起一座桥梁。
景桐内心瞬间放松下来。
“景桐也想吃个那种冰糕吗？”孙向笛随口问。
景桐漠然说：“不用，不是来吃冰糕的。”
“行,那先坐吧。”孙向笛说,“厨师已经把菜做好离开了,现在只有我们几个，可以好好聊聊天。”
两个人听孙向笛安排，坐到席上去，桌子非常大，他们分得比较开。
孙向笛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说：“今天请你们过来,就是为了劝劝你们,但是这个劝的根源,是在于消除景桐对我的误解。”
孙向笛开门见山,转头问楚辰，问：“楚辰你说说，我的工作是那种不合理的工作吗？”
楚辰看了景桐一眼，然后才说：“不是，老板安排的工作都挺正常的。”
“是啊，你看，你朋友亲身经历过，这么告诉你了，那你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你确实误会我了？”
景桐露出一点困惑的表情。
“你看，其实很多细节能够展现出我是个很好的人，比如说——我对你爸爸的追债也很和平，对吧？”
“……或许。”景桐终于开口。
“我招揽你，确实是看中了你的才华，并没有你想象的那种不好的生意给你做。”孙向笛下结论，“所以，你为了楚辰加入我而和他生气，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说完结论，孙向笛动之以情：“年少的情谊是非常珍贵的，你们应该和好，和好之后，你们一起帮我做事，这难道不是挺好的？”
这一次，景桐思考了一会儿，最后点点头：“好吧。”
景桐看看孙向笛，最后又看向楚辰：“可能，你们说的是对的。”
细说的话，这一场对话充满了bug，无敌的搞笑。
劝的人根本品味不出自己劝人的逻辑，搪塞一堆空洞的道理。
听的人也没有任何可能被这种说服，但他还是被说服了。
不过，大家都知道今晚的重点根本不在这里。
没人在乎的情节，当然可以用一种浮皮潦草的敷衍走流程过去就行了。
“劝好”之后的剧情，才是今晚的重头戏。
孙向笛似乎沉浸在自己“劝好”人的喜悦里面，看了一眼楚辰带来的酒，笑了笑——今晚拿酒来，除了灌醉他，孙向笛想不出别的理由。
不过……
孙向笛看了一眼这瓶酒的度数，笑容里多了点轻蔑——这点度数，也想灌醉他？
所以，孙向笛准备遵从楚辰的心愿。
孙向笛：“正好你们也和好了，正好楚辰带了酒，那我们就来喝点庆祝一下？”
楚辰摇头：“我和景桐喝不了酒。”
孙向笛明白他的意思，豁达说：“行，那我一个人喝，你们喝点你们的饮料就行了。”
“这也不合适。”楚辰说，“老板，酒是买来送您之后慢慢喝的，今晚我们以可乐代酒，一起喝可乐吧。”
楚辰说着，替孙向笛和景桐倒好了可乐。
他拿起杯子，喝可乐喝出喝酒的豪迈，举杯道——“干杯！”
孙向笛这下有点不明白了——都喝可乐？这个游戏怎么玩？
不过，孙向笛并没有反应出自己的困惑，他和楚辰一起干了一杯。
楚辰刚准备干第二杯，门铃却响了。
景桐在饭桌上存在感不强，此时便默默去开门。
开门刹那，景桐诧异地看着门口的人。
——徐小燕穿着昨晚那条碎花裙，别了个水钻的卡子，娉娉婷婷地站在门口，像一朵喷了水的鲜花。
徐小燕看着景桐神色，笑笑：“怎么，不欢迎我？”
没等景桐说话，徐小燕已经进来了，丢下一句“这里你也做不了主”，就翩然进了饭厅。
“老板。”徐小燕含笑，“我过来了。”
“过来了就坐吧。”孙向笛像是早就猜到了她回来，一点也不惊讶，“你喝酒还是喝可乐？”
“喝可乐吧，喝酒误事。”徐小燕笑着说。
“好，给你倒一杯。”
楚辰起身给徐小燕倒了杯可乐，然后又一次举杯——“那庆祝小燕姐来，我们干杯。”
举杯刹那，他和景桐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不知道徐小燕今天晚上过来是什么意思，是敌还友。
反正一头雾水的情况下，也算是吃得宾主尽欢。
可乐过三巡，孙向笛有了点憋涨的感觉。
他站起来去卫生间，临走之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看了徐小燕一眼。
徐小燕正在品味一只虾，感觉到孙向笛的视线，笑着点了点头。
楚辰和景桐再一次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下看出来了。
徐小燕是来监督他们的。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可乐已经只剩一小部分，如果现在不实施他们的计划，就没有时间实施了。
——“和徐小燕谈谈吗？”景桐和楚辰对视完，在心里想。
但他还没有做出选择，徐小燕却已经拿过了楚辰买来的白酒。
没问可不可以就打开，倒进杯子里，冲淡了可乐。
“你们这个计划，真的一点余地都没给自己留，一点都不成熟。”徐小燕举杯，放在唇边，问，“不过还好我来了，所以……没关系了。”
今天早上，是徐小燕主动和孙向笛说她觉得楚辰和景桐不对劲，想来帮孙向笛看着人的。
徐小燕来了，降低了孙向笛的戒心，否则孙向笛不可能一个人这么去厕所。
“差不多了。”徐小燕提醒，“按我对他家面积的了解，他这个时候刚好到厕所门口了——你们还不去吗？”
“我去锁门。”楚辰马上站起来走了出去。
景桐也马上站起来，但是他出去得不如楚辰果断。
走出去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徐小燕。
“小燕姐，你……和我一起去拿证据吧，或者你现在就走。”景桐说。
“不走。”徐小燕说，“我做错了事情，该我负责了——你们快点吧，”
徐小燕说着，举起了酒杯。
水折射灯光，晃动徐小燕水钻和眼角微微泛着泪光，显得很漂亮又脆弱。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当她醉了吧。
醉了的人，做不清醒的事情。
又或者，这一刻，她才从醉梦里面醒过来。
承认自己最美好的年岁都浪费给了犯\/罪，然后用更美好的未来，去承担责任。
是好事情啊。
徐小燕举杯一饮而尽，看着景桐背影，低低叹息——“你们要成功啊。”
景桐听到这句话，但可能是被这句话保护，他非常顺利地找到了书房和徐小燕提及的柜子。
景桐打开柜子的瞬间，楚辰就跑了进来，将房门反锁，瞬间扑到景桐身侧。
为了不打扰景桐，楚辰没有说话，他先从保险柜里面抓了一张什么，然后四处环顾，找到了一个插头。
楚辰目光锁定插头的瞬间，楼下也传来了巨响的砸门声。
然后是怒吼——“徐小燕！徐小燕！你他妈在干什么？！”
同时，景桐打开了密码锁——里面有一台mac电脑，除此之外，还有若干欠条。
景桐顾不上那些欠条，拿出电脑，往怀里一放就准备走。
楚辰却按住他的肩膀，从口袋里扯出苹果数据线，插上插座，递给景桐，目光坚定：“打开电脑，我们要确认证据在里面。”
这是他们唯一一次能够进入孙向笛家的机会，不允许出一点错。
景桐明白过来，马上扯过线，按开机。
苹果开机非常丝滑，很快就打开了。
但是与此同时，楼下的卫生间也传来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然后是卫生间门被蛮横推开，怒气冲冲的跑步上楼声音。
景桐不敢怠慢，立刻打开wps搜索最近使用的内容。
幸运的是——由于电脑足够保密，所以孙向笛也没有清空文件使用的历史。
但不幸的是，打开这份文件，也需要密码。
同时，孙向笛的脚步声已经逼近了门口。
孙向笛拧把手的声音和楚辰将书房沉重红木桌推过去抵门的声音同时响起。
“确认了吗？”楚辰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没有，要密码。”他刚刚试过孙向笛的生日，并不是。
“不着急，你想想。”楚辰没有催他。
这个时候，楚辰淡定的一句不着急让景桐放下心来，认真思考起密码。
他回忆起来，在他进入汽修店的这一年中，有过一天年假。
那是一个春天，徐小燕和孙向笛出去庆祝。
根据徐小燕后面说过的故事，应该是庆祝，他们一起从那个村子里面走出来。
他知道密码了。
0413。
景桐输入密码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凿门锁的声音。
金属撞击的重音出现了两次，景桐已经打开了表格文件，往下浏览——十年间的证据，都陈列在上面。
“可以了。”景桐按了保存，再关闭关机，随便拿了书房一个背包，把mac扔进去，背上。
外面凿门锁的声音还在继续，景桐已经走到了床边。
夏季的夜晚至很晚也黑得不透彻，深蓝色打底的天空远处还泛着一丝橙光。
小片被染橘的云彩铺陈在上面，如画一般，象征着无尽的希望。
景桐匆匆一瞥，从窗台跳了出去，踩到另一边的阳台上，回头接楚辰。
别墅外窗修了很多供人休闲的阳台，他们可以很顺利地爬下去。
随着他们一级一级往下跳，孙向笛凿门的恐怖声响早就被丢弃到了身后。
他们两个顺利地翻过孙向笛别墅的围栏，却不敢怠慢地往外跑。
两个人跑到快要出小区的时候，听见一个保安拿着对讲机在对话：“是两个中学生是吧，好的，我会把他们找到的——”
保安拿着对讲机往旁边走过，楚辰和景桐才从齐腰的灌木后面钻出来。
楚辰判断了一下小区地形，指了一个方向，很快，两个人就跑到了一堵矮墙旁边。
借助矮墙旁边的消防栓，两个人非常熟练地攀爬上去。
楚辰率先跳下去，景桐背着mac不敢跳，于是翻过墙壁，双手勾着墙顶，让身体往下坠。
然后，他就感觉自己的腰际被一双滚烫的手给稳稳地扶住了——楚辰落地瞬间就转过身，握住了景桐的腰。
景桐：“！”
但是没等他反应过来，楚辰已经把他抱到了地上，然后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没有解释一句话。
楚辰拉着景桐在沥青马路上面飞奔起来。
马路被晒了一天，非常烫脚，散发出奇怪的味道。
奔跑在这样的马路上，楚辰速度很快，景桐感觉自己心脏都快被奔跑颠出来了，一种想吐的感觉。
和很久没有体会到过的畅快。
他们渐渐跑进了闹市区，绕过一堆繁华街道，直到跑到一座天桥上，楚辰速度才渐渐慢了下来。
跑到天桥中间，楚辰终于松开了景桐的手。
两个人都双手撑着膝盖，非常狼狈地喘着气。
两个人喘了五分钟，楚辰才率先缓过来，背靠着栏杆，松口气后，冲着景桐笑。
景桐又缓了一分钟，终于缓过来，抬起头，刚准备给楚辰露出一个笑容，笑意却僵住了。
景桐看见，楚辰在他面前举着一张纸条。
那张纸条，是一年多前，他自愿签订的，帮父亲承担债务那张纸条。
楚辰捏着纸条，另一只手从口袋里面找出他在小超市买的那个打火机，猝然点亮，一簇小小的火光，在他和景桐之间盛放。
“把它烧了吧。”川流的车亮着车灯变成长河从他们脚下淌过，楚辰微笑，“然后，你就自由了。”
·
景桐抬起头，看着楚辰的眼睛，不知道是被火光，车灯还是头顶的灯光照亮。
明亮得好像能够将他融化。
景桐嗯了一声，接过了那张欠条。
楚辰拿着打火机，炙热的火焰抵触纸条的角落。
景桐抓着那张纸条，看着它燃烧。
上面是他一年前还显得很青涩的潦草字迹。
火光和黑痕一路蔓延到他签字画押的地方，已经快要撩到他的指尖，景桐甚至默认一簇火撩过他的指纹。
痛感接触指尖的刹那，景桐松开了自己的手。
夏季起的风吹过他的指尖，将燃烧的灰烬和黑色碎片一起扬起来。
飞跃天桥的跨栏，散落进。
景桐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你手。”
楚辰蹙眉拉过他的手，低头看了一下。
景桐感觉自己要挨批评的时候，楚辰却笑了笑，把他完好无损的手给放下去。
“行吧。”楚辰说，“寓意挺好，涅??重生了。”
景桐：“……”
景桐实在不知道。
这突如其来的心跳加速。
是因为楚辰说的寓意太好，还是……
景桐转向桥的栏杆，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然后闻到了空气里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烧烤香味。
那种被炭火炙烤的肉香裹挟辣椒花椒的香味，构成了属于夏天的独特味道。
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美好的夏天了。
景桐闻着香味，心跳平复下去，心情也畅快了起来。
“我们等会儿去哪儿？”景桐问楚辰。
估计是今天晚饭没吃，景桐问的时候，肚子直接叫了一声。
这声音从他们的距离来说……
简直是非常清晰的。
景桐：“……”
楚辰低头看看他空荡荡的T恤下摆，然后笑了下，问：“饿了？”
景桐：“……还行吧。”
楚辰：“饿了就先去吃点东西吧，我想想——那边有个罗森，去给你买个冰面包吃？我听说最近挺流行的。”
……也不是流行不流行的问题。
这么一个值得庆祝的晚上，便利店冰面包……这么敷衍吗？
景桐于是点头：“好。”
反正只要和楚辰一起，吃冰面包其实也很不错。
罗森在桥上就能看见，下桥走过去不过三分钟，就进了冷气充足的便利店。
冰柜里面刚上了新，各种冰面包口味齐全——这个夏天畅销葡萄味的，楚辰给他拿了一个。
又买了瓶东方树叶，两个人没有在店里吃，而是出去，走到马路边，就着路灯开吃。
景桐拆开冰面包，分了一半给楚辰，楚辰没有要，只是把东方树叶拧开，递给景桐。
“你不吃吗？”景桐问。
“我不饿，刚刚在孙向笛那里吃得挺好的。”楚辰举着东方树叶，“不知道腻不腻，腻了你喝这个。”
景桐看了看东方树叶，感觉手里的奶油面包变得很香，举手想拿过东方树叶，楚辰却避开。
“我给你举着吧，想喝再喊我。”楚辰低头刷手机，“我回个信息。”
景桐站在楚辰身边，举起面包，咬了一口。
面包很柔软，奶油很香，葡萄的味道清甜。
虽然没有去吃记忆里的烧烤，但是有这样的原创回忆，好像这样来度过这个晚上，也很不错。
景桐站在那里吃了若干口面包，但不知道是前面太紧张，胃口还没有恢复，还是别的原因，他最后剩了小半块，吃不太下了。
景桐本想歇会儿再吃，楚辰却抬头，问：“吃饱了？”
景桐：“嗯，差不多。”
“那我们就回去吧。”楚辰把饮料递给景桐喝。
景桐喝了口，捏着瓶子：“回哪里去？”
“孙向笛的小区。”楚辰淡定地说，“某人自取灭亡的过程，你不想看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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