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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次杨锦明来过一次沈府之后，他就隔三差五地过来，出入频繁得像自己的府邸。
而且每次杨锦明来的时候都会带很多东西，有时候是一些特意搜罗来的精巧的玩赏物什，有时候是从府里带过来的花样点心，这些吃的大部分都便宜了阿春，因为沈君怀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
然而最近几次，杨锦明送的东西变成了灵芝、天山雪莲、千年人参等等，说是入冬后天气寒凉，每日饭食可以适当搭配一些药膳。
若说送这些东西都是因为朋友之情谊，那昨日就有些离谱了，杨锦明直接送来一对价值千金的玉如意。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他是来下聘的。
沈君怀坐在书房里，本打算写一篇治学的策论，但总免不了想起杨锦明，想起他们昨日说的那些话。
“为何要送我玉如意？”沈君怀看着精雕细琢的摆件，目光深邃，他低声问道。“你可知此物表何意？”
“因为我觉得它好看，与君怀甚是相配。至于它有什么寓意······”杨锦明故意停顿片刻，走近沈君怀，与他面对面说道“自然是知道的。”
杨锦明平时就喜欢这样半真半假地说笑，沈君怀无法从他的话中判断他是否理解自己问的到底是什么，只是杨锦明回答的时候眼里满是真心诚意。
玉如意已经被沈君怀收在卧房，放在雕花木匣子。
自觉心不静，此时写出来的文章必然不会令人满意。
沈君怀起身往外走，他没有继续冥思苦想，而是让阿春在自己的房里准备了纸笔，他要作画。
昨天临走前，杨锦明和他说过，今天要去取一样重要的东西，暂且不来找他。
沈君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值得杨锦明亲自去取，只是当时他听完之后有些心里沉闷。
杨锦明的来去确实会牵动他的情绪，难怪阿春之前会说杨锦明来找他的时候，他会感到高兴。
这个人的身形样貌早就烙在了沈君怀的心里，即使看不到本人，他也能画得分毫不差。
画中的杨锦明和真人一般玉树临风，他眉目含笑，双臂抱在胸前，右手里拿着的折扇还微微杵着下颌。
脸上的表情十分不正经，像是心里在盘算着什么。沈君怀依旧在这幅画上盖着自己的私印，不过这次他在画像上题了一行小字:
“乱我心者，独此一人。惊鸿照影未可拟，朗月清晖暗霜华。”
这是沈君怀第三次画杨锦明，前两次在书铺画的丹青也被他带回家，此时就收在屏风后的柜子里。
他将第三幅画和另外两幅放在一起，轻轻落了锁。
小巧的钥匙装在沈君怀贴身带着的荷包里，那枚私印也在其中。
阿春抱着一件披风进来，整个人穿得厚厚实实，头上还戴着一顶毛茸茸的圆帽，因为个头还没怎么长起来，看着像是一捆长了手脚的棉被。
“公子，外面的天越发冷了，我给您拿了狐裘，要是让杨公子知道您穿得这样单薄，他又该怪我不好好看着您了。”
沈君怀将狐裘披在身上，看着窗外傲雪凌霜绽放的红梅，不带一丝责怪地说:
“我说的话你一概不往心里去，他说的话倒是记得丝毫不差。”
阿春嘿嘿笑了两声，杨锦明卖了个底掉，他回道:
“公子凡事只说一次，我脑子笨时常记不住，但是杨公子天天对我耳提面命，让我替他多留心公子的饮食起居，有不妥之处要及时告诉他。”
沈君怀唇角微扬，他此刻正背对着阿春，没有被人看到这几不可察的笑意:“他这次又许了你什么好处?”
阿春凑到沈君怀身边，双手趴在窗沿上兴奋说道:“杨公子说过年的时候给我两份压岁钱。”
“是吗？”
阿春在高兴之余还不忘表忠心，仰着头看沈君怀说:“就算杨公子不给我什么好处，我也会关心公子，您把我从破庙里捡回来，还教我念书识字，我一辈子都记得您的恩情。”
沈君怀面上仍是一副冷淡疏离的样子，但他却伸手帮阿春将戴歪了帽子正了正。
“我当初不过是顺手将你带走，谈不上什么恩情。”
“才不是呢，我知道公子是面冷心热。对谁好也从不说出口，但是府里除了我，上上下下都受过公子的恩惠。”
“人心难测，”沈君怀淡淡的说，“你以后有自己的路要走，不可盲目听信他人，需多加警惕。”
阿春虽然年纪小，但是从小被爹娘抛弃，流落街头。
他尝过风餐露宿的滋味，知道并不是谁都会对他这么好，就连已经面目模糊的亲生爹娘都不要他，遇到沈君怀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知道，以前和别的小乞丐抢一个馊馒头的时候就见识了什么叫人心险恶。”阿春笑吟吟地看着他说，“我自会小心别人，但是阿春知道公子绝不会害我。比我大一岁的的阿福哥被他爹卖到旁边的柳府里当小厮，每天干很多重活都吃不饱饭，还要被主子打骂。哪里能像我一样在府里到处乱跑，还能每日跟着公子念书学艺。”
沈君怀也不再多说其他，只是照例问阿春:“屈子所作的《离骚》可背熟了?”
这次阿春终于能挺胸抬头，脆生生地大声背出来:“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沈君怀点点头:“一字不差，甚好。今日不用抄书，回去后多看看棋谱，明天与我对弈。”
一听不用抄书，阿春的眼睛突然就亮了，沈君怀心里觉得好笑，随口说道:“莫要太贪玩。”
“是，公子。”
阿春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了，衣领上的兔毛被凛冽的朔风吹得一颤一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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