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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临舟紧蹙眉心，“怎么回事？”
“今天我照常送小少爷去清瀚院，听他说想吃城东那家绿豆酥，我便去买了，谁知刚一回去，就听见小少爷遇袭。”
“现在如何了？”
“清瀚院的大夫已经替小少爷止过血了，只是现在的情况特殊，属下做不了主，只能先过来找主子。”
江临舟一双淡漠的眼眸此时已经被星星点点的暴戾填满，额角青筋暴突，袖袍中的手用力到微微颤抖。
虞鲤立刻就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虽然害怕极了，还是拿自己的小手把他的拳头包在中间，企图给予一些安慰。
但正是这样微弱的温度，竟然支撑着江临舟从深渊的入口撕扯出来。
他用力闭了闭眼，将满目的血丝压下，猛然将虞鲤抱进了怀里。
“等我回来。”他弯着腰，把头放在小丫头瘦弱的肩膀上，哑声说道。
温热的气息就喷洒在她的脖颈，麻麻痒痒的，一直延续到心房的位置。
虞鲤忽然觉得自己身处于一片浩瀚，而江临舟仅仅只是这广阔之中，一颗飘浮不定的沙子。
他失去了自己的故土，所以无根可落、无地可栖，也再没有了能够等他回来的人。
鼻子微微一酸，雾气就浸润了那双杏眸，虞鲤紧紧抓住了他后背的衣襟，张开险些喘不过气的喉咙，小声回道：“好，我等你回来。”
江临舟的心忽然就定了。
他松开虞鲤，伸出大手在他头上揉乱一把，小丫头却难得没有反抗，任由他动作，甚至还在他掌心之中蹭了蹭，让他心中一片柔软。
只是在转身之后，他却毫似披上一身战甲，坚不可摧，锋芒毕露。
“清瀚院的人怎么说？”他冷声问道。
白芙现在大气也不敢喘，问什么就答什么。
“院首亲自审问了清瀚院的护卫，得知杀手应当是从后门溜进来，随后直冲小少爷而去，期间没有半点耽误，可能已经潜伏了一段时间。”
话音刚落，江临舟便冷冷看了过来，“你是死人？连有杀手在暗中窥伺都不知道？”
白芙感觉自己离死人也不远了，毕竟这若是放在以前，江临舟早就一剑砍了过来，哪里还给她解释的机会？
但即便只是死前的缓刑，白芙也得将自己所知晓的一切都坦白清楚。
“主子知晓属下的实力，属下也能保证自己自始至终都没有懈怠。那么杀手只可能是我们的人。要么从一开始就在潜伏，要么是后期叛变，而属下更倾向于前者。”
白芙不会为了给自己脱罪而说谎，江临舟就算怒火再大，也绝对相信这一点。
“七日之内我要个结果，否则你自行了断。”他道。
白芙原本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此时听江临舟还给了她一个活命的机会，也不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属下遵命。”
习武之人的脚程都快，没过多久，两人就到了清瀚院。
险些出了人命，整个学院都处于戒严状态，外头几乎看不到人，江临舟在白芙的带路之下走到竹苑雅间，扑面而来的就是他十分厌恶的血腥味。
院首秦万峰见他，就匆忙迎了上来，撩开衣袍就要跪。
“院首无须自责，此事未必是学院的疏忽。”江临舟扶了一把，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秦万峰听他态度坚决，也不敢再跪，只得是站起身来。
“老夫已经着人去请兰医师，约莫就快到了。”他道。
江临舟略一点头就走到床边，伸手去探了探江宸宇的脉，当下眉心蹙地更紧。
“中毒了？”他问。
秦万峰点点头，“老夫这边的大夫才疏学浅，只知是中毒，却并不是中的是什么毒，只能等兰医师过来判定。”
说话间，江临舟又巴开了江宸宇的衣裳，只见伤口在左胸处，差一点就捅到了命脉，也不知对方是失手还是故意留手。
而因为不知是什么毒，清瀚院的大夫只能先做了止血，连包扎都不敢做的太繁琐。
“凶器呢？”江临舟又问。
“被带走了，学院中甚至找不到任何痕迹，定是高手所为。”
能来刺杀江宸宇的，怎么可能不是高手？
那些势力从来不养闲人废人，他们是饲养的，都是食人肉喝人血的杀器。
“主子，兰医师来了。”门口的白芙禀报一声。
话音刚落，就有一位三十出头的女子提着药箱进来。
她身着白衣，长发只以一根簪子固定，整个人都清冷的好似不食人间烟火，也不理会世俗的任何束缚条框。
所以刚一进来，她谁都没理，就径直朝着床上的江宸宇而去。
好在众人都不是第一次跟她打交道了，十分熟悉她的作派，只站在旁边耐心等候。
一番检查，就过去了半个时辰。
兰庭收起银针，眼皮都没抬，就下了定论：“中毒了。”
这与之前大夫的诊治、以及江临舟探脉所得到的结果一致。
但能被称为神医圣手的兰庭岂会只有这点本事？
江临舟直接问道：“是什么毒？如何治？”
兰庭这才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蚀骨散，你应当听说过吧。”
几乎是在那三个字出现的一瞬间，江临舟便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迅速蔓延而上，将他整个人都冻结起来。
寒气甚至侵入了他的五脏六腑，撕扯着藏在深处的伤口，使那些早已尘封的往事曝露无遗。
——“你瞧，他们多像是案板上的鱼，即便拼命扑腾，也终究逃不过窒息而死的命运。”
言犹在耳，濒死的绝望席卷全身，江临舟眼前仿佛出现了道道虚影。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山洞之中，整整二百三十七人躲过天灾、躲过人祸，却没有迎来绝处逢生。
江临舟仍然记得那三天三夜的不眠不休，他将那二百三十八具尸体一个个背出险峻的洞穴。
即便最后一人已被他挫骨扬灰，他也仍旧没能逃过那场噩梦。
而现在，噩梦重演。
“兰医师，您少说两句。”白芙见江临舟明显情绪不对，赶紧阻拦。
谁知兰庭却只是冷冷瞧她一眼，“挺不过就死了算了，总好过现在浑浑度日，不知生死。”
她背起药箱，点了点在门口干看着的孟擎，“跟我走一趟，去拿药。”
说罢一脚踏出门槛，半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夏天的白昼再长，夜幕也总会在悄然无声之中来临，当晚霞被吞进最后一缕余晖，暗色变支配了这一片天下。
即便是再热闹的镇子，午时过后，也鲜少有人还留在街上。唯有一两个醉鬼会跌跌撞撞走过暗巷，让黑夜更显颓靡。
江临舟虽没有喝酒，却也是其中一个。
他宛如失了魂的傀儡，凭借本能，寻去那个他自己都觉得不可能有人的地方。
可当走近之时，他却突然看见一缕烛火。
即便微弱，却是唯独为他亮起。
小小的人儿坐在凳子上，明明头都一点一点的，却还强睁着眼皮，去护住那快要烧完的蜡烛。
只为等一个约定。
江临舟突然觉得喉头艰涩，好半晌，才哑着声音道：“我回来了。”
虞鲤霎时惊醒，抬起头来看见是他，面上就展开甜甜的笑。
随后她学着江临舟之前的动作，张开手臂，对着那个失魂落魄的人说道：“来，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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