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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冻得睡不着，身子被怀里的人压得发麻，眼前也什么都看不见。
整个人就如同一座雕像，呆愣愣地在风中石化着。
而后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总算出现光亮，驱散了沉寂的黑暗。
他的眼前渐渐复明，适才如释重负地长出口气，低头掀开身上人的外套，仔细地看了眼她身上各处的伤痕。
她原比自己想象中的要伤得重。
右腿肿胀得骇人，身上、脸上被碎石刮出了大大小小的青紫伤口，肩上的皮肉也鲜血淋漓地外翻着。
衣裳如同破布一样挂在身上，几乎遮不住她一身的好风景。
他有些凝重地收回视线，从她衣襟里拿出那把刺伤过她的短刃。
拿下了盖在她身上最外层的中衣，末了把剩下的那件外衫仔细地给她裹好，穿好中衣起身走出了石窟。
他准备到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维持她们生存的物资，出来才发现，这里并不如想象般是一望无际的旷地。
两边都是陡峭的峰岩，道路并不宽敞，是一处长在两峰之间的山谷，因此形成的穿堂风格外强盛。
他仰头朝上看，若是一直都是突出的峰岩也就罢了，偏偏再往上还有一大块平整土地，令他想攀上去都难。
叹了口气，他有些烦闷地收回视线，继续在地上找物。
沿着一条山路走了约莫两刻钟，窄路豁然开朗，两边的峰岩相距遥远，大片的腹地上生长出繁盛的矮灌木，皆已抽芽长出嫩叶，远望去一片春意盎然。
再往里走，他在灌木中央发现一处泉眼。
他有些喜出望外，用匕首划下就近的一小片灌木，修剪出几根光滑的木棍，又挖出一节来做木筒。
他把修建好的木棍和匕首揣回怀里，自己凑到泉眼处喝饱后，用木筒装了些水准备拿回去给生死未卜的管聘。
所幸他赶回去时，管聘已经福大命大地醒了。
头发零散地垂在肩边，肩上裹着他的长衫，神情茫然地坐在地上，眉宇间少了些往日的凌厉倨傲，宛如一只被人遗弃了的家兔，举目无措的。
见他回来，她眼前一亮，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他好笑地看她几眼，拿着木筒上前两步：“以为我走了？”
她有些别扭地别过头不答话，旋即瞥见他手里拿着的东西，有些沙哑地问：“那是什么？”
虞亭礼把筒子递给她，顺势碰了碰她的额头。
还在烧，不过已经没有昨晚那般厉害了。
他不禁笑她：“从前总笑话我体虚，说我受点伤就晕倒发热，一点也不像个大男人。如今你自己受了伤不也一样？”
“差一句不还回来都心里难受，是罢？”她忿忿地睇他一眼，接过木筒打开看了一眼，立刻把他的阴阳怪气抛到了脑后，表情有些惊喜，“水？你哪找到的？”
此刻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如同破了洞的风匣，又沙又哑。
他听得一阵心紧：“先喝。”
她确实渴极，便没再跟他废话，抱着木筒咕咚咕咚几口就把水全都喝净了。
而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还有么？”
他盯着她半截鲜红的舌尖微微出神，听到声音恍惚回神，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有。那边有处泉眼，不过离这不近，等接完骨头我再带你过去。”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修好的木棍，在她跟前蹲下，伸手拉过她的断腿。
“你行么？”她皱眉将信将疑地打量他。
“不大行。”说完抬头看她一眼，“那你行么？”
她神情略微苦恼：“当然不行，我又没摔断腿的经验。”
于是他轻嗤一声：“所以你除了相信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
其实这点事对虞亭礼来说，还是十拿九稳的。
早年他在疆场浴血奋战，免不了要受些断手折腿的伤。军中郎中又紧缺，他看郎中给他弄过几回，后来再受伤基本自己就可以处理了。
伤腿被人拿在手里来回摆弄，管聘努力忽视彻骨的痛，有意分散自己注意地和他闲叙：“那边东西那么丰富？”
“嗯。”他一边比划，一边应承，“有水源，有灌木，路也很宽，比这里好许多。为了回来找你，我接完水就回来了。一会儿我带你一起去穿过灌木去看看。”
“好。”
他抬头看她一眼，而后抽出怀中的短刃，将柄手那边塞进她嘴里：“咬紧。”
“不用，直接来就行。”她微微别过头。
他看她一眼，利落地随手把刀揣回怀中，找好力道蓦地一掰，断裂的骨节顷刻就恢复了原位。
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下唇也被贝齿咬出血珠，她紧紧地皱着眉，却是一声都没叫出来。
暗卫营不喜欢刺耳的痛呼，更不需要无畏的眼泪。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把痛苦都咽回肚子里。
“这么能忍？”他的声音里带了点钦佩。
想当年自己右手骨折，军医给他接骨的时候他都忍不住喊了两声。
更遑论是这样整个腿都断了的程度，她居然能做到一声不吭。
她深吸口气，咬牙骂他：“少废话，赶紧弄。”
他低头麻利地把四根木棍转圈围在她的伤处，让她自己拿好，而后从中衣上撕下三四块布条，把木棍紧紧地绑在她腿上固定。
至此算是彻底完事。
他道：“你的小腿整个都断了，我也是尽力把骨头复原，至于最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会不会跛脚……还未曾可知。”
她已经痛得没有知觉了，浑身的骨头都有些瘫软，蜷在地上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歇了一会儿，虞亭礼抱她起身，开始朝着泉眼那边的方向走。
管聘虚弱地靠在他怀里仰头打量着四周的景致，也发现了那处陡峭平坦的山地。
她道：“若是想爬上去，怕是不太现实。地方太陡了，没有支点轻功也施展不出来。想出去，还是要往下走。”
虞亭礼抱着她往旁边的岩壁边上走：“你自己看看，下面黑咕隆咚还全是峭壁，还比不上在见亮的地方想办法呢好不好？”
管聘没说话，皱眉若有所思。
他抱着她回到正路继续往前前进：“有没有可能，柳棠发现你不见后，会想办法带人来找你？”
“有是有，但能不能找来就不一定了。”她有些惆怅望天，“长霞峰高而险，他们肯定下不来这么深，即使是来，也定是随便找找就会收兵回去的。”
更何况推她下来是主母的手笔，整个后院无不听她调遣，她又怎么会让管府的人来找到她？
要想回去，还是只能靠她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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