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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经夏日，晌午时分太阳正盛，管聘穿的又繁复厚重，甫一从马车上下来，就觉得酷暑难耐。
她摇了摇折扇，低头慢悠悠地往宫门边上走。柳棠在旁边搀扶着她，不经意地张望一眼，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宫门前面。
“小姐，那好像有人。”
管聘抬头，发现果真有个身着朝服的男人站在那。
定睛一看，不是霍城又是谁。
显然柳棠也认出了她，有些激动地扯了一下她的手臂：“小姐，好像是霍大人！他不会是在等你罢？”
事实上，霍城就是在等她。
遥遥瞧见她过来，还拢了拢衣袖迎了她两步：“来了？”
管聘的脸上努力勾出笑意，声音也放得轻柔，心下却毫无波澜：“你怎么在这？”
霍城稍一垂眼：“昨日我听说，贵妃娘娘今日要召见你。我怕你初入宫有诸多的不适应，所以寻思与你一道过去。”
霍城一向得皇室器重，自幼便有随意出入宫闱的特权，是太后膝边长大的贵宠。
哪怕是外臣避之不及的后宫，进出对霍城来说也是家常便饭。
是以今日即使没有收到传召，他也打算和管聘一道进去。
柳棠见状下意识地出声调侃了他一句：“所以您朝服都没脱，下了朝就在这等我们家小姐了？”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柳棠不知道怎么脑子抽了一下，把对面的人当成了是从从前可以随意调侃的虞亭礼。
待到话音落地，霍城的目光扫过来，她适才后知后觉自己对面的人是位高权重的御史。
贵家大族里的人说话，是从来不许下人随意插嘴的。
于是她登时白着脸颔首请罪道：“奴、奴婢一时失言，请大人恕罪。”
霍城对外一向宽厚，倒是没因为这点小事责怪她，只偏头看了她一眼，转而低头和管聘道：“先进去罢？”
管聘淡淡地点头，旋即与他并肩走去了宫门前。
守门的侍卫不认得管聘，但认得霍城，见他过来当即给他开了门。
两人在宫人的引领下朝着后宫而去，霍城没带随行的侍卫，管聘只带了柳棠，身边没有外人，是以一路上说的话也都是比较近密的话。
管聘问他：“听芸姝姑娘说，你答应了要赎她回府？”
霍城闻言愣了一下，适才淡淡地笑开，低声感慨道：“都忘了你们原也姐妹亲近着呢。”
管聘颔首没答，霍城感慨完，忍不住偏头去看她，目光隐隐浮现出饶有兴致的精光：“确有此事，你怎么想？”
他想看看，管聘到底会不会吃醋于自己与芸姝的事。
“我？”管聘微一挑眉，“我只是随口问问，我能怎么想？大人是一家之主，若是执意要迎她进门，我自然也是无权反对的。”
还没进门就阻止人家纳妾，传出去是要被扣上妒妇的帽子的。
霍城见她的姿态没有想往常面对他时那般口无遮拦、三分外放，心下稍有满意，同时忍不住提点她：“没有想法最好不过了。你要清楚，即使不纳芸姝，我后院的女人也永远不会少。给了你正妻的位分，你自然就要有容人的雅量。”
毫无疑问，霍城对她是有兴致的，但也没到了多么深刻的地步。
他的心从来不会放在一个人的身上，甚至松口选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四品庶女为正妻，也是因着她自身与她背后的人半半开。
他享受着管聘的倾慕于示好，也愿意适当地回以她温柔和关切。但前提是，她必须要生长在自己允许的范围内。
不妒不怨，温柔贤淑，极尽一个贤内助之本分。
管聘听到这话，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反问他道：“我明白的。那大人呢？您明白么？”
霍城有些困惑：“我需要明白什么？”
管聘抿唇：“恩情和爱慕，你分得清么？”
这句话说得属实微妙，话一出口，霍城慢慢顿下了脚步：“你什么意思？”
管聘也停下脚步，脸上的神情未变：“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怕您未来会后悔。”
一定会后悔的，引狼入室，怎会不悔？
但如今的霍城哪里能预料到那么久远之后的事，他只是沉默须臾，而后便上前一步，挡住了斜打在管聘身上的日光，颔首居高临下地俯视起她，他的语调很诚恳：“恩情也好，爱慕也好，那些都不是我最在乎的。但你既嫁了我，我自然是不会苛待了你。”
他坦诚了自己并不是出于爱意而娶她，这倒是把原本一肚子话的管聘给堵得严严实实了。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从前的方向可能错了。
想让他娶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先爱上自己呢？
明明情爱才不是这样权贵泼天的人心中的必选项。
是自己被困囿在夹缝里了，虽然兜兜转转终究是达成了所愿，却也因此失去了一颗满是权势的心。
她的心不纯粹了，因为除了仇恨之外，她还装纳了一个并不可能的人。
正在她低头沉思的时刻，余光里她瞧见霍城朝自己伸出了手。
她看着日光下他透着光亮的指尖，抿唇深吸口气，想说服自己搭上他的手掌，胳膊却仿佛在刹那间被灌了几十斤重的铅，任她怎么努力也抬不起分毫。
她骗不过自己，她是那般厌恶他的触碰。
管聘这厢还在与自己僵持，旁边的柳棠却为她急得不行，眼看气氛要陷入尴尬，赶忙出声打圆场道：“大、大人，宫廷深深，人多眼杂。你们毕竟还没有正式结亲，姿态太过亲昵，难保不会惹人闲话。若是传出去，对我家小姐的名声也不大好。”
霍城闻言侧身看了柳棠一眼，细细思索一番，觉得她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于是乎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是我唐突了。”
危机解除，管聘暗自松了口气，端着手臂退到了他的身后：“你在前面带路，我跟着你走。”
“好。”霍城回身朝她笑了一声，“以后都要跟着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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