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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树飘飞，方湘坐在池边，手握着碾碎的花生仁往里投喂。在那花叶间若隐若现的，是一直银背鱼，须长已过三寸而尾部更加粗硬。他洒下饵料，灵物冒头露出尖利的牙齿，掠碎花叶。
“胃口越来越大了。”
大丫鬟阿鸩上前来。
“老爷，厨房已经备好菜，请您去料理。”
方湘起身，抖落一身香气。
“今晚的宴会很重要，再与乐师和舞者沟通一下。”
阿鸩恭恭敬敬，目送家主离开。
“奴婢明白。”
厨房里安静极了，炊具分门别类放得整整齐齐，精美的餐具静静躺着。方湘望了一眼，记得小时候常在这里陪着母亲，她原是名厨出生与父亲走得不易。
两角鬓白的男人挽起袖子，站在案前端来陶碗放上面粉和水，一下接着一下揉着。
“湘儿，做人也是这样，慢慢来。”
他想起母亲说的话，微微笑了，把那鲜果和鲜花捣碎沥水。若不是母子俩有这份心性，熬不到方家只剩他这一脉，亏得天赐和自保。方湘把汁水融入红豆沙搅拌均匀，看着泛沙的馅儿，心沉了下来。
像血的颜色。
方湘熟练地擀面皮，放陷再细致地包好，上身时不时抽动。这是皮下的灵魂在读取和判断，挖掘他内心最深的秘密，当今风光无线的宰相有过一段屈辱至极的过往。
他捏好点心，端起碟装的金珠，一颗颗夹到面皮上。
仔细看，主子里面有黑色的颗粒在闪动，这东西一旦下肚就会覆盖活体的器官再破壳寄生。
金虫长成游入脑髓，就能支配天地万物。
他把点心放进蒸锅，加大了火力，静静等待。
夜幕降临，四名贵客在大丫鬟阿鸩的带领下进入会客厅。
鱼戏莲花的灯照亮偌大的厅堂，圆桌上摆满了精美的器具，鲜果和凉糕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座上客分别是：银楼楼主朱丹，金钱生意做便了九州，性贪；学士许牝，对各地输送到大良国的美人了解很深，系好风月；一字门门主乌干，帮派人士，爱斗；一身夜行衣，垂黑纱的刘世山。
朱丹入座，捏着扳指说起趣事。
“我前段时间和一个商贩打赌，赢了三个细皮嫩肉的童子，据说只要把它们安置在楼中就能敛财。这些童子白天睡觉，夜里进食，必须吃人身上的肥肉。”
“是妖怪吧。”
“是。它们的吃食可难取了，我只能找人长时间在海边等，直到那些穷得吃不起饭的拿肥肉换钱。这事真邪门，找了三年没结果的矿山，上个月有下落了。今年就能采着。”
许牝倒酒，直用手扇鼻。
“妖怪吃肥膘，太恶心了。”
“是，您是文人墨客，就是静不下心来学那大小茅公教学。”
“世界之大，身在一处多无聊？”许牝从袖中取出一支白瓷雕花的管筒，递给方湘鉴赏并说明来头，“这是万国美人筒，由美人图来的灵感，我和一些术士把女子们的倩影封存其中了。您看，有婀娜多姿的杨柳春风也有如珠如玉的，穿衣的娇羞。那不做修饰的么……”
“洁净动人。”
“哈哈哈宰相大人也是爱美之人，是洁净动人！”
方湘笑开了，朝他比了个数。
“您要了？”
“要了。”
“爽快，成交。”
方湘里里外外看了，转手把白瓷雕花的管筒交给乌干。
“乌老师常年处理要务，难近女色，收下当作玩意吧。”
乌干大笑，收好图再敬三杯酒，取出一张名单交予方湘。
“这些人走得神不知鬼不觉，为我大良安宁。”
方湘扫了一眼，递上烛火烧掉。
“为我大良安宁。”
众人对各方驯化妖兽的事，一一发表看法，也愿意出钱出力。可见座上客几乎掌控着大良的重要资源，与国外也有来往，相互交情极其深厚。
方湘一杯一杯喝着，皮肉下驱使着他的灵魂冷冷笑着，一条条的金虫在不断分裂。无极在位几十年，冲动之下折煞不少心腹，怎料想这些比鬼怪还精明的人压根没损一丝一毫。
痛恨并快乐。
快乐的是，这些人很快就会吃下点心，成为系统的寄生器皿。他们的种种欲望会破土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再开花结果孕育神州大地。活体的脑和行为即将彻底改变，更强大也更忠心，一切为了大良。
酒足饭饱，乐师和舞者入厅堂表演，众人看得痴迷。
方湘端来金灿灿的点心，花香和豆沙香四溢。
“你们该有印象，家母在时常做这种点心。”
许牝听出家主的落寞，忙取了一只送到嘴边，安慰道。
“这一两年新皇登基又几度变法，大人辛苦了。”
“皇上圣明，臣子辅佐有劲。”
“要我说这酥皮起得才有劲呢。像那金山银山年年高。”
“谢老爷，乌干吃一个便够了。”
方湘将酥饼放到刘世山面前，也不看他。
朱丹眼尖又喜欢逗人，张口道。
“宰相大人金珠不够用了？不给世山？”
方湘坐下，看歌舞。
“驯兽之事，他办得太慢了。”
众人笑开，以为方湘是在罚人，却不知自己吃下的东西裹着虫卵。
酒过三巡都有些醉了，阿鸩和一众小厮伺候贵客们离开，刘世山留到最后。夏末转凉，主仆二人一前一后散步过长廊，紫衣贵人侧目淡淡开口。
“想问什么就问吧。”
“您给他们下了什么东西？”
两人站定，四目相交。
“好东西。”
黑纱飘摇，那清秀的下颚线若隐若现。
“为什么不给我？”
方湘转身朝前去了。
“你有更好的东西。”
刘世山跟了一步。
“什么？”
方湘转过回廊，冷冷的声音刺得他动弹不得。
“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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