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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晓开门走了进去，“怎么了？”
“你听见了吧？他拔了英嫔的舌头。”阿依慕惊魂未定，一张小脸皱着，十分不舒服的样子。
辛晓冷静地点头，“听见了，他是皇上，他要拔谁的舌头，我们拦不住。”
“可是……”阿依慕想说，可是那些娃娃，的确是她们为了栽赃英嫔才埋的。
辛晓打断她，“没有可是，他是皇上，前朝后宫的一切事务，他都有权裁定。既然他说英嫔有罪，英嫔就有罪。”
“辛晓，你变了。”阿依慕看着面无表情说出这番话的辛晓，只觉得她无比陌生。
辛晓冷了脸色，“我是变了，但我不能不变。以前为了生存，我被动反击，而现在，我恨这里的一切。”
阿依慕望着她，眼中流露出悲伤和怜悯，一骨碌从床上站起来，将她抱住，“我知道你的恨，我都知道。可是辛晓，你不能以恶制恶，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那不是你。你不是告诉我，无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都要心怀阳光地活着吗？”
辛晓苦笑一声，“阿依慕，我也喜欢阳光，可是我的心里，已经乌云蔽日了。”
“辛晓……”阿依慕抖着声音，带上了哭腔。
“别担心，我是以恶制恶，但不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今天这件事，我们只是抛出引信，是殷然亲自点着了火，要怪也只能怪他昏庸无道，这不是我们的责任。”辛晓说道。
阿依慕叹息一声，“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睡吧，今天一天，你折腾的够累了。”辛晓拉开阿依慕的胳膊，扶着她躺下，为她掖好了被角。
这一瞬，阿依慕甚至觉得，她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辛晓，温和善良的辛晓。
从寝殿出来，辛晓面无表情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窗户躺在床上，望着窗棱外的那一弯明月出神。
她与殷离，一起度过了多少个这样的晚上呢？
有望月聊天的时候，也有相拥而眠的时候，只是那些时候，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过着这样永远无法与他相见的晚上。
原来生与死的差别就在这里。
他活着的时候，即便不能见面，她也从不担忧，只是偶尔思念。
可现在他死了，每每想到他，她都心痛得无法呼吸。
也好，这原本就是她欠他的，谁让她当初不肯听他一句解释，就任性地背弃了他，还独自跑到宫里来受罪。
痛吧，只有痛，才不会将他忘记。
辛晓的眼角，流下无声的泪水，她翻了个身，任凭泪水打湿枕头。
每晚都是这样，眼泪自己就掉下来了，哭累了才会睡着。
梦里，殷离的脸在眼前浮浮沉沉，却总是看不真切。
浑浑噩噩地从梦中醒来，整顿心情，又是千篇一律的一天。
自打殷离死后，日子对她来说便没有什么区别了。
争，或是斗，都不会走心。
今天，格外难眠。
殷然那句理所当然的“拔了舌头”，不仅惊了阿依慕的心，也惊了她的。
为什么要对英嫔下手呢？她只是想泄愤而已。
明明知道该恨谁，却无可奈何，谁让英嫔在这种时刻撞上来。
是与非，对与错，本就说不清。
英嫔冤吗？如果她冤，那殷离呢？
辛晓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膝盖，将头埋在臂弯里。
是她太矜持了，总以为自己从文明社会而来，努力回避着这个时代的不公和阴暗，自以为讲原则，其实只是适应能力太差了。
如果她肯早点醒悟，应该就能理解殷离了。
想生存，便是不择手段也未必能赢，更何况是不作为。
现在，她什么都明白了，可是也晚了。
辛晓的心里闷闷的，快要疯掉了。
她一把掀开被子，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漆黑的宫宇楼阁，暗影重重，她却不再怕了。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本就不是鬼怪，而是人。
她穿梭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说也奇怪，一个时辰一交替的巡逻侍卫，她竟一个也没遇上。
宫墙真长啊，长到一眼望不到边，双脚走不到头。
天蒙蒙发亮，各宫殿纷纷打开大门，粗使的丫头提着夜壶出来，走到永巷尽头，那里每天都会有清理腌?物的罪奴等着。
丫头们倒掉夜壶，扭头就走，罪奴们守着散发臭气的木桶，时辰到了，才收拾好离开。
皇宫，每天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处理掉肮脏和恶臭，再用虚假的面目，迎接光明。
“闪开闪开，都闪开。”身后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提着夜壶的丫头们忙不迭地让到一边，就见两个公公抬着个麻布袋状的东西，匆匆跑了过去。
“把这个一并处理掉。”公公将麻布袋扔在装着屎尿桶的木板车上，嫌弃地拍了拍袖子上的脏东西，啐了一口才走。
“冷公公，这一大清早的，又是怎么啦？”有个粗使丫头认识两个公公其中之一，出声问道。
那叫冷公公的停下脚步，哑着嗓子说：“还不是那个英嫔，呸，那个贱人，昨天被皇上拔了舌头，半夜就一命呜呼在冷宫里了。大早上的，还真是晦气。”
辛晓浑身一抖，望着那个麻布袋，有些无法相信。
英嫔死了，她并不感到意外。
只是，曾经的三品嫔妃，死后竟会被扔在屎尿桶旁边。
接下来是什么？跟着屎尿桶里面的东西一起，被倒在某个角落？
呵呵，这就是失宠的下场？还是这宫里，从上到下都是一副狠毒的德性？
辛晓加快脚步，走到平板车旁边，从衣袖里掏出一块碎银子，说道：“麻烦你，找个地方将这尸体埋了。”
对这座皇宫来说，英嫔固然死不足惜。
对辛晓来说，也不见得会为她的死而感到愧疚。
但至少，作为死者，她应该受到尊重，入土为安。
“三小姐。”沙哑而低沉的声音，不怎么引人注目地轻呼了一声。
辛晓抬起头，望向那个声音的来源。
灰蒙蒙的清晨，黑瘦的妇人定定地望着她，眼中神色莫辨。
辛晓仔细地辨认了一下，半晌才不确定地道了句，“竹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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