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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说……眼下京郊危机虽解，但边境甚至两江依然还有乱党的存在？”听了江忱的奏报，元德帝蹙眉言道：“虽然朕也料到乱党不可能这么快就被肃清，但没想到他们居然树大根深至此。”
江忱再行礼道：“正如陛下所料，臣以为肃清乱党一事已是刻不容缓，此时也正是最好的时机。”
元德帝点了点头：“那些乱党以为此番边乱他们可以浑水摸鱼，咱们正好双管齐下先打掉他们在北境的势力。”下定决心，元德帝抬头看着江忱：
“你打算怎么做？”
“臣想向陛下请旨，带内卫一队人马出关探查乱党巢穴，即使一时无法斩草除根，也可先断其一臂。”
听了江忱的话，元德帝犹豫了一瞬：“必得你亲自去吗，前次的旧伤都好利索了？”
江忱点了点头，再行礼道：“陛下放心，臣已经都好了，兹事体大，且暂不宜公开，还是由臣带一些亲信去比较稳妥。”
元德帝微微颔首：“那也只能偏劳你了，你打算去哪里查？”
“白石城。”江忱抬头看着元德帝：“此次塔靼联合北梁余孽作乱，若逆党牵涉其中，定会以白石城左右的那座暗堡为驻扎地，亦或周遭还有其他藏身之所，故而臣打算带人先去白石城探探。”
元德帝闻言微微颔首：“若是如此，你们可与御妹他们同行，互相也有个照顾，而且近日御妹也上了折子，请旨到长雁城左近一处废弃的乱党巢穴查探，你们不如先往宣府听听她可有所获，然后再一起去白石城。”
江忱也觉得皇帝安排甚为妥当，便谢恩领旨出了御书房，刚走到崇明门，就看到熟悉身影在那边翘首期盼，看到自己，眼睛顿时亮了。
江忱笑着走过去：“不是让你等我回去商量，难得休沐不多歇会儿？”
卫明月看他安安妥妥地出来了，心才算是完全放下，也不多说，只是笑眯眯的跟在他身后：“已经睡足了，是不是要回北镇抚司啊，我陪你。”
“好啊。”转过崇明门四下无人的街巷里，江忱回手牵住了卫明月的手。
“你怎么……”卫明月假模假式地挣了挣，却被人家紧紧拉着，无奈低头嘀咕：“越来越过分了，一会儿到了衙门被人家看见了可不赖我。”
“嗯，赖我赖我。”心中大事度定，江忱心情很好，但说笑归说笑，转到北镇抚司门前那条街巷时，他还是放开了她的手，二人规规矩矩地一前一后进了衙门。
贺武正在院子里忙着，看到江忱来了便迎上来行礼，江忱微笑还了，似不经意吩咐了一句：“选两个你麾下的小旗，近日出外差，再叫上沈子明和蔚如风半个时辰之后到我书房议事。”
贺武一听立即肃容应了，卫明月心里也打了个点——三载同袍共过生死，她早就知道了贺武真正的差事是有多重要，更何况江忱突然叫了南北镇抚司两个主官过来，这是要安排什么大事！
“外差……”她站在原地喃喃自语，若有所悟，一抬头却见自家督公微笑看着自己：
“去忙你的吧，我跟他们说点事。”
卫明月很想问他究竟是要做什么，但她也明白，无论自己与江忱多么亲近，一旦迈入这北镇抚司的大门，便要守着玄衣内卫的规矩，何况是要紧的差事：
“好。”她压下心中惴惴，云淡风轻地一笑转身，背后却传来轻轻的一声：“忙完别走，晚上带你去吃好吃的。”
卫明月没有转身，绷着个笑点了点头，迅速跑进了经历司内。
不多时，卫明月瞄着素日坐镇南镇抚司的玄衣内卫同知蔚然带着他手下的“四大金刚”进了北镇大门，沈璃亲自迎了过去。
卫明月支棱着耳朵想要听出些什么端倪，却只听到了蔚然恭喜沈璃即将升任同知，何必还这么客气，和沈璃更加客气的寒暄。
看他们走过来了，卫明月赶快垂眸：这个蔚然出身高门，军职是世袭的，就连她也觉得此人到哪儿都要带一大帮子人壮声势这毛病让人看着别扭，懒得跟他打招呼，可沈璃却似乎从来都不在意，而能把南北镇抚司两个性子截然不同的主官捏到一起变成好同僚，这也是自家督公的本事。
他二人进去后，贺武带着他麾下两个小旗也进去了，约莫半个时辰，蔚然先走了出来，又大半个时辰，沈璃贺武等人也一起出了衙门，不知道干啥去了。
卫明月赶快起身想往堂屋那边去，走到门口又犹豫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怕什么，倚着门框，心中升起一阵无力感——或许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还是做不到迎头赶上，遇到这样的大案，自己低微的武艺还是会成为大家的牵绊，或者说……无法并肩一战的人。
正愣神着，却见江忱换了一身便装出了堂屋的门，看到她就是一笑：“走吧，天色晚了，带你吃点好的去。”
卫明月尽量自在地笑着，依旧叽叽喳喳跟在他身边，江忱牵着她的手也没多说什么，二人就像普通小夫妻一般一起穿过繁华的街巷和两侧店铺缭绕的红尘烟火气。
此时此刻，长雁荒山废弃的石堡内众人却是无暇去想已经到了什么时辰，大家虽然做了充足的准备，却还是被石堡内九曲回环的石室和无孔不入的机关暗器搞的有些狼狈，好在来的都是高手，即使是武功稍弱的程谖，轻功也是不逊于众人，故而虽险象环生，幸无人受伤，靠着萧泓对当初他进入石堡后的依稀记忆和冷四爷出神入化的手段找到了出去的路，众人出得石堡已经是星月当空，梅郁城看出口处正是一片稀疏的林地，便放了表示“众人安妥，原地待命”的绿色流星响箭给远处的白盏月二人，又让大家就地生火歇息一阵，待天亮辨明方向再绕过去找马匹等物。
萧泓和白风展生了火，众人围坐在火堆旁，都有些死里逃生后的疲惫之感，梅郁城取出此行唯一的战利品——一张描绘细致，却不知是何地的舆图，借着火光细细看，慢慢看出了些门道，托着指给白风展看：“克襄你看，这个打了个红叉的地方，看山川走势和河流形态，应该是长雁城，画圈的是我们刚刚出来的那个地方，而这个圈，也是整个舆图的核心之处……”
白风展凑过去仔细看着，一旁刚刚把干粮烤上的萧泓也凑了过来，梅郁城又对他二人道：“你们还记得咱们在密云找到的那张很大的舆图吧，那上面有几处描绘得非常细致，但并无这种标绘贼窟具体所在的点，那些点里就有密云，之后我也曾与孚信兄研究过，那些描绘细致的点，很有可能都是贼窟所在，可那范围太大，贼窟又比较隐蔽，无法寻找出来，只能密令州府打着剿匪的名义一点一点的查，希望有所发现，或者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但那些地方，几乎覆盖了东南沿海几个重镇，另有云贵数地、北部边关也有两处……”她指指手中那张小图：
“一个是此处，一出手就偷了我的兵符，还有一处却不是咱们发现了地道的魔鬼城，而是昆仑堡附近。”
“昆仑堡，那不是托卡萨的地方吗？”白风展若有所思：“不对啊……”
“你也看出来了？”梅郁城微微一笑：“昆仑堡周边除了荒山就是沙漠，方圆数十里只有牧民的帐篷，并无市镇之类，那贼窟会安顿在哪里？”
白风展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尚未开口，旁边萧泓“哦……”了一声：
“地底下？”
白风展笑着对他挑了个大拇指，萧泓一咧嘴把他腕子压下去：“你快打住，你们都把答案摆我眼前了我再说不出来，你当我真的傻？”他这么说笑着，从火堆旁拿了烤热的馍干递给她们二人，梅郁城“噗嗤”一笑，似乎是有些累或是冷，咬着馍干不自觉地往萧泓身边偎了偎，马上被他拿斗篷拢着搂在了怀里，梅郁城红着脸嗔了他一眼，却没有挣扎，懒懒开口道：
“所以我们猜，那处地堡应该范围很大，而且很可能联通着宁夏镇到昆仑堡之间多处要地，不止是咱们已经知道的魔鬼城、贺兰堡，也许还有昆仑堡，甚至北梁王庭。”
“但是北梁王庭不是已经被宣大三镇的追兵联合给端了吗？拓跋?和仇锋的人马都在更北的阿依那湖那边。”
“对，但我猜，即使是北梁王或塔靼王也不一定知道自己脚底下有这么一个地方，或者说也无法窥其全貌，如果真的存在这么一个连通昆仑山，贺兰山和北梁王庭这么大疆域的地下通道，其间还有一个暗堡的话……”
“那咱们要盼着他们不知道了，不然这地方要是用来运兵，那可是……”萧泓自己说着都不寒而栗，白风展亦是眉头紧蹙点了点头，梅郁城微微一笑：“无论如何，此番咱们去宁夏，除了联合伦达鲁共抗北梁之外，最重要就是探到这个暗堡的位置。”
“可是咱们还没有这个暗堡的详图……”萧泓有点发愁：“像你说的，那片疆域如此辽阔，不可能一寸一寸地搜。”
“但咱们已经知道入口在哪里了。”梅郁城抬头笑看着萧泓，萧泓愣了愣，突然一拍自己脑门：“对啊，贺兰堡。”
“对，所以我之前就答应了伦达鲁，会为他夺回贺兰堡，一则是表示咱们合盟的诚意，二来也是为了给潜入地下暗堡找个掩护，如今敌明我暗，敌人唯一猜不到的，大概就是咱们猜到了他们贼巢所在的玄机了吧。”
“对，如今咱们探过的都是他们早已放弃的，他们很可能自负咱们不会发现什么线索，如果说那个纵横交错的暗堡就是逆党的老巢，那么……”白风展看了看梅郁城，梅郁城颔首打了个呵欠：
“即便不是，咱们至少能解了宣大一线的后顾之忧，也可令逆党折损整个西北地区的人手。”
萧泓抬头看了看天色，拉住自己的斗篷把梅郁城裹严实了：“事情再大也要一件一件地办，你先睡会儿。”
梅郁城点了点头，倚在萧泓怀里眯着了，白风展笑看着他二人摇了摇头：“我从没见过主帅在野外宿营的时候能这么毫无戒备地说睡就睡。”
萧泓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却难免浮出一丝骄然，看得白风展眉梢一挑，做了个“没眼看”的表情，萧泓有心砸他一拳，又怕惊了梅郁城，眼睁睁看着白风展坏笑着离开，解下自己的战袍把一旁倚着大树打盹的程谖裹了搂住，萧泓那肯放过，也给了他一个“没眼看”的表情，权做“报复”。
月明星稀，火堆对侧坐着的两位“长辈”反倒精神好，还在低声聊着天。
“哎，这新婚燕尔的就是腻歪，你说咱俩年轻时候那也算风流潇洒，咋就没遇上这么好的姻缘呢？”冷雁冲“啧”了一声，惹了自家四弟一个白眼：
“年轻时候风流倜傥的是我，你从那会儿就不修边幅胡子拉碴，谁能看上你。”
冷雁冲嘿嘿一笑：“咱俩啊，谁也别说谁，年轻时候就贪个快意恩仇自由自在，老了就别怕凄惶。”
冷雁玖倚着大树闭眼歇着，唇边挂了一丝微笑：“怎么会凄惶呢，还有仨孩子呢，如今泓儿都有闺女了，那俩也快了，将来等小崽子们长大了，咱们又有解闷儿的了。”
“好家伙，就你这把老骨头，还想给泓儿他们带孩子？”
“怎么不成，泓儿不就是咱们带大的？”
“泓儿是大哥大嫂带大的行吗？”冷雁冲笑了笑，一旁的冷雁玖却不说话了，他有些奇怪，转过头去看他：
“老四，睡着了？”
“没有，我是在想……”冷雁玖睁开眼睛，转头看着自家三哥：
“自打上次死里逃生，我就常常寻思，咱们这一身本领可别撂下，将来无论是泓儿他们的孩子，还是别的什么人……都要传承下去，人总是会老会死的，但本事可以保护一代又一代的人。”
冷雁冲闻言亦是一叹：“你说的是，当初国儿一心都是悬壶济世，只学了些自保的功夫，城儿直性子，只爱拳术剑法，泓儿倒是来者不拒，可学的太杂又贪多嚼不烂，希望将来他们的下一代，能出个肯钻研的主儿。”
“其实也不一定可着家里找……毕竟我的功夫也不都是回雁峰的家学。”冷雁玖微微一笑，冷雁冲与他亲胜同怀这么多年，如何不懂他的心思，当下一咧嘴：“说吧，看上谁了，你不会突然跟我说这个，定是在对面那几个小的里面。”
“嘿，猜挺准。”冷雁玖看了对面已经睡熟的白风展一眼：“那个小子，聪明得不行，我解暗器的手法他居然光靠看就能看出名堂来，我觉着孺子可教。”
“哟，那可真是有福气了。”
“也不至于，我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本事。”
“谁说人家啊，我说你，白克襄那孩子可是宣府卫的指挥使，堂堂三品官给你个山匪当学生。”
“你这个嘴啊……打年轻的时候就?晃遥?舴悄闶歉绺纾?叶ㄒ?崮阋欢佟??崩溲憔劣趾闷?趾眯Γ?悦院??卮蛩闼?岫??溲愠搴偃坏溃
“幸亏我是，我可打不过你。”
周遭慢慢安静下来，对面假寐的白风展偷偷张开一条眼缝，看两位前辈真的都睡熟了，才敢露出一丝窃喜的微笑——他早就惦记上了冷雁玖的绝技，只不知人家的是不是不传外人的家学，还想着回去之后跟萧泓打听打听，请他说项，哪儿想到……
“明儿必须主动先找前辈拜师，以示尊重和诚意。”白衣军师心中这么打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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