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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敬之坐在程潇肃的床边,一声声地唤道：“程伯伯，程伯伯......”
程潇肃满头的白发,双目浑浊地看着床顶。年纪大了,耳朵已经听不太清楚。双唇开开合合的,声音极其的微弱，字字句句听在萧敬之的耳中都是“阿行，阿行......”
萧敬之看着心酸,听着更加心酸。“程伯伯,我是敬之啊......”
程潇肃动了动脑袋,“敬之...阿行...阿行......”脑子又混沌了过去。
萧敬之鼻子一酸，程行哥哥一向孝顺，如今若是看见程伯伯的这般光景，该有多自责。萧敬之慢慢凑近程潇肃的耳朵，用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程行哥哥有个女儿,朕将她养在了自己的膝下，叫程航，是朕的福宁公主。航儿是您的亲孙女,程家有后......”
也不知道程潇肃听见了多少,但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有了一点精神气,“航儿...程航......”
萧敬之眼中带泪,看着这个老人在自己面前慢慢消逝生命。门口传来的敲门声,随后门被推开,是许琼林领着萧航来了。
萧航木讷讷地上前，程潇肃看着萧航，眼角有一点湿润，用尽力气摸了摸萧航的脑袋。
“叫爷爷。”许琼林在萧航的身边说道。
萧航看了一眼许琼林，又看着这迟暮的老人，清清亮亮地叫了一声爷爷。
三月十一，程潇肃殁。
萧航被许琼林教育得很好，虽然说性子顽劣，但是天性聪颖，该学的琴棋书画诗酒花一样都没有落下。
程潇肃出殡的那一日，萧敬之带着萧航一块去了。萧航拉了拉萧敬之的袖子，清亮的眸子里面闪着灵动的光，“父皇将程行叔叔视为兄长，以后航儿就将程廷尉唤作爷爷，可否？”
萧敬之鼻子一酸，轻轻摸了摸萧航的脑袋，“自然可以。”
椒房殿之中，萧敬之与许琼林一块躺在床上，心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琼林慢慢将自己的手放在萧敬之的眉间，慢慢将上面的褶皱抚平。“陛下不要蹙眉，若是有烦心事就说与臣妾听，臣妾帮陛下想法子。”
萧敬之侧过头，看了看许琼林，舒展了眉头。“今日我带着航儿一块去了程家，航儿唤程行叔叔。我想着这一声叔叔，我觉得有些痛心。但我知道这一切是我的过错，与航儿无关的。”
许琼林轻轻地吻了一下萧敬之，“臣妾之前就想过了这件事情，只不过是一直没有和陛下提。给程行一个仲父的身份吧，到时候让航儿每年自己去祭拜。”许琼林安抚着萧敬之，将自己的脸枕在了萧敬之的肩膀上，“等到了恰当的时机，陛下将真相告诉航儿吧。航儿不会因此怨怼我们的......”
仲父......
确实是一个好主意。
萧敬之搂住了许琼林，“好。”
***
永康十三年，京城突发了一场时疫，一度蔓延到了宫里面。陛下最宠爱的福宁公主染上了时疫。
“航儿如何了？”萧敬之急得不行，站在外面急得就要往里面冲，却被身边的苟尧还有齐民拦住，腿还被一个?仁汤?。??卤菹麓辰?ァ
“陛下，陛下要保重自己的身子。这时疫是会传人的！”
许琼林也拦在了萧敬之的面前，“这后宫之中谁都可以进去照顾航儿，唯独陛下不行。”
萧敬之看着那一道门，中间就好像是隔了一道银河。萧敬之一下子将腿边的?仁条呖??缸耪庑┳枥棺约旱?仁蹋?袄锩媸请薜母Ｄ??忝嵌级阕牛?桓铱拷???薏慌隆！
“敬之！”许琼林叫了一声。“臣妾亦不怕，航儿由臣妾亲自照顾。”
萧敬之紧绷着身子，“不行。”
“皇帝不能进去，皇后也不能进去。”
身后传来了林晚意的声音，林晚意看着萧敬之与许琼林，“航儿由本宫来看顾。陛下要管好前朝，皇后也要管好后宫，不要有那些风言风语，霍乱后宫。”
萧敬之坐在紫宸殿之中，整个人都染上了一层阴翳，许琼林则是陪伴在萧敬之的左右。
“航儿若是出事了，朕该怎么办？朕怎么会有脸面去见朕的兄长啊？”萧敬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若是母后也出事了，朕该怎么办......”
许琼林将双手搭在萧敬之的双肩上，柔声宽慰道：“太后信佛，航儿也信佛，佛祖会庇佑她们的。”
“苟尧，着人传令，命京城法华寺的大师入宫。为福宁公主祈福。从今日起，朕与皇后的膳食一律从简，不食红肉。”
萧敬之与许琼林一同跪在佛祖前，萧敬之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的虔诚过。只要这回航儿无事，一生食素。
许琼林双手合并，微微睁开眼睛，看着身边的萧敬之每每在心中祈福一遍就拜上一拜，未免心酸。许琼林闭上眼睛，只愿福宁康健，经此事之后就平平安安，用我十年寿命换也好。
两个月后，韩东林阅遍古书，终于找着了治疗时疫的法门，时疫终于消弭。萧航自小身子弱，偏偏这一场时疫挨了过来，身子也一日一日地好转，就是照顾萧航的林晚意倒下了。
萧航跪在林晚意的床前，小脸上面都是泪痕，自责地说道：“都怪航儿，皇奶奶一定会好起来的。”
萧敬之拍了拍萧航的肩膀，“不是你的错，你皇奶奶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萧敬之坐在林晚意的床边，许琼林则是握住了林晚意的手，许琼林温声道：“母后，臣妾与陛下都守在您的身边，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林晚意朝着萧航招了招手，萧航立刻上前。林晚意怜爱地摸了摸萧航的脑袋，“皇奶奶啊，是想你皇爷爷了，不干航儿的事情。”
韩东林妙手仁心，尽管已经是病入膏肓之症，还是硬生生地将林晚意的身子拖了一年之久。
今日，林晚意感觉到了一点不善，就立刻让人叫了许琼林过来，过半个时辰再叫萧敬之过来，最后再将萧航叫过来。
林晚意坐在躺椅上面，看着殿外的老树，上面的树叶都开始从绿变黄了。林晚意将许琼林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轻轻拍着许琼林的手背，声音有些孱弱，“本宫要谢谢你啊，谢谢你一直待在了敬之的身边，谢谢你陪她过了这么多个寒暑啊......”
“陪着敬之是琼林的幸事，若是可以，琼林会陪着陛下白首。陪陛下看这大周河清海晏。”许琼林努了努嘴巴，眼神坚定地看着林晚意。
“好孩子啊，好孩子啊......”林晚意嘴角露出了微笑。
萧敬之随后匆匆而来，立刻就奔了进来，“母后。”
林晚意此刻就好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有了精气神，慢慢将萧敬之的手拉过来与许琼林的手交叠在了一块。萧敬之双唇颤动，心知今日自己就要又失去一位亲人了。
“敬之啊，你做的已经太好太好。若是你爹爹还在，一定会好好地夸你。母后想你爹爹了，好想，想和他说你的成长，想和他说你做到了他心目中对自己的要求......”
“琼林真的太好太好，你日后要敬重她，爱护她。她是你的皇后，是你的枕边人。你在前朝，要保护好琼林，向着她，听着她说的话。”
萧敬之低下了头，紧紧地握住了许琼林的手。讲完了两人，林晚意又开始讲起了萧航。“航儿她看起来顽劣，但是心思细着呢。她说不定会将这件事情归到自己的身上去，你与琼林应该好好地去告诉她，可知晓了？”
萧敬之喘着气，甚是悲痛。“儿臣知道，知道......”
萧航也立刻就过来了，蹲在了地上，“皇奶奶......”
“你皇爷爷在天上想皇奶奶了，所以皇奶奶要去见见你皇爷爷，要去陪你皇爷爷了。你呀，看书不要太耗神，骑马的时候也不要太冲，吃东西也不能全部按照自己的喜好来，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萧航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拼命地点头答应。
永康十四年初秋，宫中时隔十四年又一次敲起了丧钟。
许琼林站在萧敬之的身边，端了一杯参茶过来，“陛下喝参茶吧。”
“好。”萧敬之接过，脸上的悲痛已经少了很多。
许琼林有些心疼，“这回太后娘娘薨逝，陛下若是伤心的话，就直接说出来。说与臣妾听，臣妾在呢......”
萧敬之笑了笑，将参茶放在了一边，握住了许琼林的手，直接让许琼林顺势坐到了自己的腿上，将自己的脑袋也靠了过去。
萧敬之悠悠地说道：“其实这回，我伤心却也不算是特别伤心。你我陪伴在母后的身边一年，母后是笑着走的，没有任何一点的遗憾。人总有生老病死，我不能强求母后一定要陪在我的身边。母后是开心着走的就行......”
许琼林轻轻抚着萧敬之，嘴角微微上扬。如今陛下三十二岁了，而自己也四十五岁了啊，也算是相伴了半生，余下的半生，也要一直一直地在一起。
萧敬之慢慢拉起许琼林的手，指尖穿插，“今生，来世，来世的来世，妾都会一直一直在陛下的身边。无论陛下是皇族，是商户，还是农户，妾都只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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