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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有本事,别想我 > 第 30 章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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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传片拍摄结束后,谢宝南收拾行李回家。

    那之后一整个寒假,她都没有见过丁亦珊,自然也没有机会问丁亦珊这样做的原因。

    她性格宽厚,不愿与不愉快的情绪纠缠,很快便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谢宝南的家位于临桑东面的城中村,有个特别的名字叫黄三村。村子里大部分人都姓黄,由此得名。继母黄敏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谢宝南家并不是原生的临桑人。当年是她的爷爷在这片卖菜,后来才扎根此地。

    近些年,村子外围早已拆迁,盖起了高楼大厦。唯有村子里还保持着老旧的风味,有老一辈的人养鸡养鸭、种地耕培,和这座城市的繁华格格不入。

    谢宝南家的小卖部就开在村口。黄敏知道她今天回来,早早关店回家做饭去了。

    “囡囡放寒假回来啦!”

    “邓奶奶好!回来了。”

    谢宝南穿过村子时,一路上都有相熟的邻居和她打招呼。这里,还保持着最原始的邻里关系。

    离过年还有段时间,那些天,谢宝南有时陪着黄敏采购年货,有时看店,有时会推着谢振淮在村子里散步。

    时间好像都慢了下来,她喜欢这种宁静而温暖的日子。

    大年三十上午,谢宝南和父亲一起去墓园看母亲钟琴。

    黄敏很贴心,提前准备了许多吃的、喝的,还有小雏菊,让他们带过去。她知道钟琴在谢宝南和谢振淮心里的地位,所以从来不会要求跟去,只为让这对父女和钟琴有独处的时间。

    每年的最后一天,祭奠亲人一直是临桑的传统。

    天气尚好,墓园里时时能看见祭奠的人。顺着石阶向上,规整的墓碑向两侧延展开来。石阶旁有无障碍通道,谢宝南推着父亲缓缓上行。

    距钟琴去世已经十来年了,死亡让样貌定格,墓碑上的她依旧还是当年的模样。

    谢振淮絮絮叨叨地说着谢宝南的近况,说她考上了大学,说她得了学校演讲比赛的二等奖,说她长成了一个好孩子……

    谢宝南摆上小雏菊和母亲爱吃的绿豆糕。

    再想起母亲,她心里的痛苦已经淡化了许多。只是觉得有些遗憾,母亲没能够亲眼见到这一切。

    从墓园下来时,谢宝南远远见到了一行人。

    几名黑色衣服的保镖围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从山上下来。大部分是陌生的面孔,谢宝南认出走在最前面的陈邺,后面似乎还有他的弟弟和爷爷。

    谢宝南想起来,墓园的后山有一片祖屋,是和这片墓园同时期建的。那片祖屋里,有陈家的一份,陈家每年这个时节都会来祖屋祭祖。

    她目光追随着陈邺,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父亲在轮椅上转头,问:“小宝,在看什么?”

    谢宝南回过神,笑笑:“没什么。”

    陈家一行人确实是来祭祖的。

    那祖屋里,供奉的不仅是陈家祖先,还有陈邺的父亲和继母。

    父亲陈铭在陈邺二十二岁那年去世。

    彼时陈邺正在剑桥医科读研究生,即将毕业直升读博。

    那天他正在医院实习,跟着主治医生在手术室里打下手。一场手术结束时,跟了爷爷几十年的平叔忽然打电话过来,告诉他父亲和继母出了车祸,当场身亡。

    来不及脱身上的白大褂,他拿了护照直奔机场。

    飞机上,他反复回想着平叔的话,却是不敢相信。这或许是个笑话,或许是人弄错了。

    直到他在医院的停尸房里见到被白布蒙着的尸体,以及哭成泪人的弟弟和面色悲痛的爷爷。

    那个从前对他严厉至极的父亲,那个让他早早逃离家庭的父亲,从此以后,化成冰凉的尸骨。

    年幼的弟弟看着他,声泪俱下地问:“大哥,怎么办?”

    他说:“别担心,有我在。”

    他一滴眼泪都没掉,冷静地操办了父亲和继母的后事。

    所有人都说他冷血无情,连父亲走了都不难过。

    甚至连爷爷都说:“阿文,你爸爸他已经走了,你还不原谅他吗?”

    该原谅吗?

    五岁那年,他因为写错一个字,父亲便不准他吃晚饭。

    父亲说,这世上没有试错的机会,哪怕只是一个微小的错误。

    七岁那年,他被水果刀划破了手指,嚎啕大哭,父亲罚他抄写英语单词到凌晨两点。

    父亲说,男人不允许掉眼泪,哪怕他只是个七岁的孩子。

    十岁那年,他偶尔一回发挥失常,期末只拿了第二名,父亲让他在天寒地冻的室外,罚站四个小时。

    父亲说,做不了第一的,都是废物,哪怕第二名只比第一名少0.5分。

    十二岁那年,他发烧到三十九度,父亲依然坚持让他去上学。

    父亲说,陈家的男人,不能这么娇气,哪怕他已经烧得头晕眼花。

    十六那年,他不愿意听从父亲的安排去读商科,擅自申请了剑桥的医学专业。

    父亲扇了他一巴掌,让他滚出这个家,再也不要回来。

    在他成长的那些年,一直身处这样的高压下,他已经很久没见父亲对他笑过了。

    那之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只有逢年过节,回老宅看看爷爷,却是再也没回过那个从小长大的家。

    父亲火化那天,陈邺回到家。

    这个家他很多年没回来了,卧房还是当年他离开时的模样,床头摆放着他和父亲的合影。是十岁生日那年,父亲带他出海钓鱼。

    弟弟告诉他,他走后,父亲常常独自坐在这个房间里,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那天晚上,陈邺开了一杯威士忌,沉默地喝着酒。明明是夏夜,酒却这样凉。

    他转头看着自己当年和父亲的合照,冷冷道:“你不是不满意我吗?你回来骂我、打我。不告而别,算什么男人!”

    滚烫的泪在脸上蜿蜒,那是他头一回为父亲掉眼泪。

    太矛盾的心情,他怨恨父亲,却又无可奈何地思念父亲。

    这些年,父亲欠他的温柔与陪伴,终是再没有机会补偿了。

    葬礼第二天,爷爷敲开他的门,直白地阐明了嘉汇的现状——内里暗流涌动,外部虎视眈眈。群龙无首的情况下,爷爷希望他回来接管嘉汇。

    陈邺知道爷爷说的是实情。

    就在前一天的葬礼上,他分明听到有人说:“陈家的人啊,不成气候的。现如今,一个老糊涂,一个一心学医,对商业一窍不通,还有一个是没长毛的孩子。以后,嘉汇就是你们的天下了。”

    那时的嘉汇,多少人觊觎,多少人想染指。这样关键的节点,谁都想趁乱上位。

    陈邺其实也挣扎过。

    为了学医,他付出了这么多年的心血。埋葬儿时的理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然而时局所迫,他必须站出来。年迈的爷爷,尚小的弟弟,所有希望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他短暂地挣扎了一天,就做了决定——“爷爷,给我半个月的时间,我回去处理学校的事情。”

    他没有食言。半个月后,提前毕业,他回到临桑接管嘉汇。

    先是平息内部斗争,随后开疆扩土。短短几年,他便成为商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临桑之王。

    人人只知他在商场上胆识过人、果决狠厉,却不知那是多年学医,在面对无数生死时练就的冷静和思考。

    阴差阳错,如今他成为了父亲当年最希望他成为的人。

    然而父亲,却没能亲眼看见这一切。

    祭祖过后,回到老宅。除夕之夜,陈家所有人汇聚在老宅里,是难得的热闹与欢腾。

    饭桌上,爷爷开始批评陈邺,“人家严月,多好的一个女孩,他竟然对人家不满意……”

    陈邺拒绝了空调大王的女儿,陈老爷子对这件事始终耿耿于怀。

    陈邺却只是笑笑,不反驳,默默接受了所有的批评和念叨。

    晚饭过后,陈老爷子和几个叔叔伯伯话家常,弟弟钻进房间里给女朋友打电话,小孩子东奔西跑地过家家。

    陈邺走到院子里。

    门前的庭院栽了一株老榕树,已有上百年的历史,如今依旧枝繁叶茂。月影清晰,他在朦胧的月色中,拨打谢宝南的电话。

    打了两个,无人接听。他仰头,想着她此时会在做什么呢。

    此时的谢宝南正在和家人吃团圆饭。

    黄敏忙了一下午,烧了一大桌子的饭菜。谢振淮很高兴,拿出了珍藏多年的好酒,甚至还给谢宝南倒了一杯。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饭聊天。

    团圆饭吃到尾声的时候,黄敏给他们盛上了酒酿圆子。这是母亲钟琴在世时的习惯。但凡是大日子,都要吃碗酒酿圆子才算圆满。黄敏和父亲结婚后,依旧保留了这一习惯。

    这是谢宝南尤其喜欢黄敏的原因之一。

    黄敏从来不去侵占钟琴在谢宝南和谢振淮心中的位置。这些年,她只是用自己的温柔,去温暖这对孤寂的父女。

    晚饭过后,一家人在客厅里边包饺子边看春晚。

    那些歌舞和小品,其实并没有那么好看。但谢宝南喜欢一家人在一起的气氛,温暖而祥和。

    包好饺子回到房间,手机里有孙倩发来的视频。

    孙倩甚至过年都没回来,在丽江的酒吧里,和许多游乡在外的人一起,热热闹闹地唱歌、跳舞、喝酒。欢闹蒸腾的灯光里,有她微醺的脸。

    谢宝南回复她新年快乐,让她在外注意安全。

    他们一来一回的消息都是在那个名叫“三零一”的宿舍群里,从始至终,丁亦珊一句话都没有说。

    此外,沈曼也发来了新年祝福。他们一家去夏威夷过年了,沈曼穿着比基尼站在沙滩上朝她比了个心。

    除了这些祝福的消息外,还有陈邺打来的两个电话。

    她扫了一眼,便放下了手机,并没有回拨的打算。

    就在这时,窗外响起了一串劈里啪啦的声响,像是鞭炮声。

    临桑多年前就已经禁止燃放烟花爆竹。谢宝南好奇地朝窗口望去,看见几个小孩手里拿着烟花爆竹的玩具。开关按下,发出如同真鞭炮的声响。

    几个小孩玩得不亦乐乎,喧闹的欢笑声里,谢宝南的视线停在了不远处的那辆车上。

    熟悉的黑色轿车隐在夜色中,饶是光线并不清晰,谢宝南却有一种直觉,陈邺一定在那辆车里。

    她没有告诉过陈邺自己家具体的地址,陈邺也没有问过,但他总归有知道的方法。

    谢宝南盯着那辆车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手机再次响起,陈邺又打电话过来了。

    她握着发烫的手机,看见陈邺的号码不停闪烁,却一直没接。

    屋外,黄敏在喊她:“小宝,出来领红包了。”

    就算她已经成年,黄敏和谢振淮依旧坚持每年给她发红包。在他们心里,她始终是长不大的女儿。

    “来啦!”谢宝南应道,放下手机,走出房间。

    等再回到房间,已经是半小时后。

    手机里有陈邺发来的一条短信:“新年快乐!”

    再从窗口望去,楼下的那辆车已经走了。

    夜很静,除夕之夜,家家户户都亮着灯,街道反而安静下来。

    陈邺推开门,热闹的喧嚣声灌进耳朵里,一同灌进来的还有大伯的关心:“阿文,你刚去哪了?爷爷到处找你呢。”

    几个叔叔伯伯在陪老爷子打桥牌。

    “大伯,”陈邺走过去看,“去抽了支烟。”

    欢声笑语又响起来,陈邺在这方热闹里,格外沉默。

    去哪了?

    不过是去见那个想见的人,想对她说一声“新年快乐”,想把内心的渴望和思念都告诉她。

    他多想亲口告诉她,谢宝南,我真的想你了。

    想她的那双月牙眼,想她柔软的身段,想她的笑,想她的声音。

    想念到在这团圆之夜,只想和她在一起。

    但他,却连见她一面,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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