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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时分，香港的夜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两个冒着雨的人走进西班牙人开的小旅馆，日语说得磕磕绊绊的前台为他们订了一个双人单间。
两个人，一个穿着廉价布料的水手服、看上去介乎于少女与成年女子之间的女性，一个是穿着黑色短袖黑色裤子、脸上有疤但抵不住英俊面孔的男性。
忽略掉其他因素，还是个挺养眼的组合。
但训练有素的前台并没有多瞄几眼，直接把房间钥匙递给了那位男性。
即使来的是八岁女孩和四十八岁男人，他也会那么毫不犹豫地为他们开房间。
不问入住者的资料，只要收取一定的金钱，就能够为人提供下脚地，提供所有不被阳光照耀处所不允许之事的发生地。
是这样的一家旅店。
066
我坐在旅馆的床上，因为没有吹风机，所以洗完头后只能任由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上。
衣服后背的布料也被打湿了，床单上也有小块地方有水渍。
无论如何，现在的事态发展都远在我的预料之外。
午夜一点二十三分，我坐着缆车来到了太平山脚下，和禅院甚尔一起钻入了黑暗当中的小巷。
甚尔牵着我的手在狭窄的巷子中前行，他身上有止汗露的气味还有轻微的露水味。
往常这个时候我都躺在床上睡觉了，所以现在困得要命。
我们路过的都是夜间关门的店面，几个写着店名的招牌从我上方掠过，橱窗里的模特愣愣地盯着前方小道。
这里的店大多破旧，和大多数人印象中时髦繁华的香港并不符合。
走神中的我听到一声巨响。
原来是禅院甚尔弄出的声响，他理所当然地破坏了一家服装店的门锁，将手里坏掉的锁扔到地上，然后示意我走进去。
幸好这家小店没有采取什么防盗措施。
大概是因为我现在身上除了他带的外套什么都没穿，这副打扮去到大街上会显得很奇怪——现在可是夏天，所以才闯入了这家店。
但我还是想说——你应该拿钱去营业中的店铺，而不是撬锁偷窃。
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的甚尔只打开了店内的一盏小灯，看到里面贩卖的东西后，扭过头看了我一眼。
“我没想到是这种店。”
毕竟外面的橱窗里摆着假人模特，看不懂繁体中文的甚尔肯定以为这只是家服装店吧。
而我迅速扫了一眼店内的商品，看到那些成套的猫娘服、皮衣和一些少年不宜的东西，只能硬着头皮强装镇定地把视线投向角落。
“那就只能再找一家正常的店了。”
甚尔说道。
言下之意是他还要暴力闯入第二家店铺。
“算了吧，等一下去店里买衣服不就好了吗？”
我制止了甚尔的犯罪念头。
略显朦胧的暗黄灯光下，甚尔回头与我直视片刻，我从他的眼神中猜测不出他的意图，所以感觉有些心慌。
“绑架你的人是公安，至少这几天，你该小心一点不要暴露自己的足迹。”
甚尔解释道，然后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笑了一声，指着衣架上的一套衣服对我说——
“你看水手服怎么样？”
那是一套以奶油白为底色的水手服，短袖袖口有两条金丝边，看上去非常可爱。
虽然布料很糟糕，但和店内其他恶趣味的糟糕衣物比起来，尚且在我的接受范围之内。
“为什么这种店里会有水手服？”
我从拿下那套衣服，有些困惑。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涉及到男人的劣根性了。”
甚尔含含糊糊地给了个回答。
而我倒是想起来体育课休息时，班上几个聚在一起的男生的发言。
【把白色的东西弄脏不是更让人兴奋吗？】
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吗？
店内没有更衣室也没有别的小房间，我只好站在两排衣架后面换衣服，并勒令甚尔转过身去不准偷看。
“你觉得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我看吗？”
说完这句让人火大的话后，甚尔转过身去。
我拿着店内的杯子，在饮水机处接了些温开水。
把外套脱掉后，我用温开水把身体上干掉的血洗净，因为身处陌生的环境，我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慌乱而急匆匆的，只是把穿上水手服后会露在外面的地方洗干净。
头发上也有几块干掉的血，但没时间去管了。
那套水手服还挺合身，只不过白色的过膝袜太薄了透着肌肤的肉色，配套的小皮鞋又有点大，不太方便走路。
我换好衣服后，甚尔转过身看了我一眼，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我有点饿了。”
067
明明十分钟前，甚尔才一脸严肃地说你知不知道你被公安盯上了，现在却带着我去了一家深夜营业的大排档。
等我坐在油腻腻的桌子前时，甚尔已经用手势比划着跟老板要了两大碗鲜虾云吞面。
我看着甚尔掰开了木筷子。
他进食一向是大口大口的，现在也是不怕烫一般直接拿筷子夹起一个云吞就往嘴里塞，一夹一大箸。他嚼了几口，喉结滚动，面和云吞就搅在一起进了他的胃里。
光是看着都觉得自己要饱了。
甚尔很快就注意到我的视线，他看了眼我完全没动过的云吞面，问道。
“你没有胃口吗？”
“还行，只是脑子感觉乱糟糟的，缓不过来。”
我掰开了自己手中的一次性筷子，没有掰好，但没什么所谓。
“你没胃口的话，我帮你吃吧。”
“禅院甚尔。”
“嗯？”
“你这个人好狗啊。”
熬成金黄的高汤里飘着几片葱花，包着整只鲜虾的精瘦猪肉的云吞带着油光，叠在云吞下面的是细细的面条。
云吞鲜美，面条弹牙爽口。
美味得让我有些恍惚。
大半夜的，被绑架又逃了出来，听到了很多惨叫和吼声，从炼狱一样的地方逃出来后，却吃着美味的鲜虾云吞。
命运弄人得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068
甚尔说，我的住处已经暴露了，现在回去很危险，所以我在他的带领下去了一个据他所说很适合拿来当临时庇护所的小旅馆。
当我看到那个略显破烂的招牌，我犹豫了。
然后又看到了贴在门口墙上的小广告，我当时就像跑掉。
“你是不是想把我卖掉？”
我质问道。
本来想着甚尔这家伙一旦做了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就立刻报警，然后又悲剧地发现警察现在是我的敌人。
甚尔笑了笑，不说话。
我好想逃跑。
“我平时没有亏待你吧，钱也是按时给的，你那些赌马账单也是我付的钱。”
“那又如何？”
“我没想到你这么薄情，那么禽兽，那天把你捡回家就是我今生最大的错误。”
“你演戏演上头了吧。”
毕竟最近是毕业季，我们班准备的毕业节目就是一出戏剧。
不是莎士比亚也不是动物童话，而是经典的《雷雨》，要狗血有狗血，要思想深度有思想深度。
连着排练几天，人也逐渐戏精化了。
不过禅院甚尔确实没把我卖掉，跟前台客服要了一间双人套件，然后把我带到房间里。
“今天就暂时在这里休息吧。”
他坐在床上，向上抛自己手中的钥匙，然后接住，反复做了好几次。
069
我洗完澡后又换上了那套白色的水手服，因为不太想换上这家旅馆提供的浴衣，总感觉不太干净。
房间里的电视被甚尔打开了，里面放送的是夜间新闻。
电视屏幕上，右手义肢的女人与香港的一位企业家握手。
那是我的母亲，电视屏幕里的她穿着成套的香奈儿，妆容优雅精致，完全就是个成功的商业人士。
我只知道她很年轻就离家出走了，来到香港后，前三年白天洗盘子晚上在成人学院上夜课，三年后不再洗盘子而是当上了股市操盘手。
然后她抛弃了自己的女儿，十几年后又把自己的女儿送到了香港。
我拿过遥控器刚想换台，结果电视机上的图像突然一切，变成了公安发布的紧急通缉令。
墨绿发带、黑色长发，通缉令上是一张我再熟悉不过的脸，毕竟每天照镜子都能见到。
我成了公安口中的严重危险分子。
“怎么办？”我问甚尔。
“把你交给公安，然后数钱。”
“别忘了你今晚杀了多少公安的人。”
“开玩笑的。”
甚尔翘着二郎腿，身体向后倾，双手则撑在身后。
“其实还有一个办——”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然后拿过我手中的遥控器把电视关掉，“你仔细听，走廊上有声音。”
电视机一关，在这家隔音效果极差的旅店房间里，我能听到隔壁房间的声音。
男人女人，翻云覆雨，莺莺燕燕。
似乎是两个女人……
我后退一步，整个人靠在墙上，此刻我好像和墙壁融为一体。
“是走廊上的声音，没让你听别人做，是走廊上有脚步声。”
这时候听没听到脚步声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已经有穿着黑西装的男人破门而入，像是子弹不要钱似的一顿乱射。
在我的视线之内，床板被甚尔掀飞，木头床板为我们挡住了部分子弹，而甚尔则立刻冲过来将我抱住，朝着窗外一跃。
这里是五楼，但他却毫不犹豫地跳了出去，抱着我停在一根路灯之上，然后理所当然地从一根路灯跳到另一根路灯，一路向着港口跑去。
我被他抱得难受，高空和飞跃路灯带来的危险和刺激感让我只能紧闭双眼。
脑子里想的却是——怪不得甚尔不屑于看武打动作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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