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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知晓经由荀涓喂给他的丹药叫化灵丹,也不知那些丹药代表了什么。
只觉得这丹药甚是有效。三个月下来,他的情况非但未曾恶化,甚至早先封闭的神府竟隐隐有重开之势。那感觉,仿佛他还能再活几年一般。
湛恩的情况好转,二人都非常欢喜。
或许是有寿元将近的迫切压在头上,他们对每一日相处的时光都十分珍惜。过去两年如此,回到梵谛天以后,荀涓更是缠他缠得紧。
除了腾出些时间给莲净讲经,湛恩的其他的时间几乎都被荀涓占据。
他的妖女异常磨人,时而妩媚多情,对他百般挑逗,让他情难自禁。时而天真如少女,要他疼着宠着。
今日要他陪她去莲池采莲子,明天要他亲手做了素斋喂给她吃,后日要他为她画眉,然后就勾着他在禅房里,整个日夜与她缠绵……
如此甜蜜的负担,让湛恩甚是无奈,可也心甘情愿地宠着她。
然而近几日,或者说从他服了第六颗丹药以后,荀涓却突然对他冷淡了下来。
说冷淡,也不是那么冷淡。只是一种带着刻意的,若有似无的疏离。
她依旧体贴,不再缠他,更多的让他去给莲净讲道,甚至要他去做早课晚课。与前段时间恨不得跟他长在一起,哪怕他仅用少许时间给莲净说法都要吃醋的情况完全相反。
湛恩可以感受到,她眼中对他的情意一如既往地热烈。只是不知道被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分了神。
他们二人早已两心相许,湛恩有了疑惑,便直接去问荀涓。
而荀涓听了他的话,恍然怔了一瞬。搂着他的肩膀,语带委屈,
“还不是你说丹药效果好,能多延长一些时日。我知你对莲净有愧,既然有时间,就让你多弥补他一些罢了。”
又冲他发火,“我这么想着你,你个老和尚,倒还怪上我了。既如此,你索性不要从我床上下来了,也省得你怀疑我的心意。”
她说完这话,死活不再听他解释,把湛恩拉回到禅房里,缠了他足足两个日夜。
湛恩隐约觉得荀涓的态度有哪里不对劲,但又不知从何怀疑起。到最后还是败在了她的柔情百转下。
两个日夜的时间,她像是为了报复他的质疑,手段尽出地对他百般撩拨——
她口中唤着“湛恩”,亲吻他的每一处。
从头顶的戒疤,到他衰老的面貌,乃至那不可描述之处……落下深深浅浅的红痕。
一边亲吻,还不忘深情地表白。
“好喜欢湛恩的眼……”
“好喜欢湛恩的腰……”
“好喜欢湛恩的……那儿……”
“最喜欢湛恩……哪里都喜欢……”
她情动时如天鹅一般昂起颈子,婉转吟唱。眼光迷离地问他,“湛恩喜不喜欢我?”
湛恩哪里受的住这般撩拨?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身体力行地回馈她。抚摸着她的脊背,在她耳畔哑声答复,
“喜欢……”
然而他的情又岂止只是“喜欢”能言明代表的呢?
她是他心头的朱砂,他的欲\/望之火,是他的信仰,他可望不可及的明月光辉。
他将明月拥入怀中,更想要将她融入骨血,长久为伴,生世不离……
荀涓喘息着吻他。
那细密湿热的吻深藏了女子的爱与慕。
她仿佛是将自己彻底化作了绕指的情丝,要把他层层包裹,合而为一,与他抵死缠绵。即使湛恩已经适应了两年有余,仍旧有些吃不消她突如其来的热情。
到最后,荀涓筋疲力尽沉沉睡去。湛恩方才面红耳赤地走出了禅房。
在梵谛天做这事,总会让他有一种亵渎神佛的惭愧之感。偏偏他又受不得荀涓的撒娇,在佛与爱人间两相为难。
只能自欺欺人地,在哄好了爱人以后,再去佛前忏悔。
然而匆匆离去的湛恩并不知道,在他离开禅房以后,沉睡中的荀涓睁开眼,服下一颗回补丹药。站在窗边许久,凝望着他走向佛殿。
那目光中,饱含了眷恋与不舍。
轻缓的语声如烟云徐徐飘散,消失在梵谛天的静谧中。
“湛恩……忘了我吧……”
*
当湛恩结束与弟子的讲法回到禅房之时,那空荡荡的禅房里,再也没有妖女的身影。
禅房里静谧无声,床头只摆了一张信笺,上面压着他当初赠予她的金莲子佛珠。
湛恩心头一紧,快步走过去。拿起信笺和佛珠。
那金莲子念珠是他身为法华殿住持所持有的信物,亦是他赠出的一片真心……是他们的定情之物。
湛恩清晰地记得荀涓有多么爱惜这串佛珠。从他将佛珠赠予她,她从未取下。
如今为何……
他死死盯着叠好的信笺,指节收紧,竟生出些许畏惧。
静默许久,湛恩终于缓缓打开了信笺。
纸上只有两个字,“勿念”。
僧人的手掌发颤,佛珠骤然落地。
真正的离去,悄然无声。
她不要佛珠了,也不要他了……
“不会的。”
看着信笺上的墨字,湛恩闭了闭眼。语声短促坚定,像是在回答着谁,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将这个荒谬可笑的猜想挪开,湛恩压住喉头翻涌的腥甜,躬身捡起地上的佛珠,转身出门。
他要去找她。
将要迈出禅房之时,一朵金色的莲花遥遥飞来,落在湛恩手中。
湛恩认出来,这是他将莲净托付给定真长老照顾时给长老的莲花。
他正生疑惑,下一刻,让他无比熟悉的女声随之响彻在禅房中——
“长老说我是湛恩的劫数,亦是他成就正果的机缘……我以前说只想与他做恩爱眷侣,不想助他成就什么正果。我后悔了。”
“七粒化灵丹已用其六,只剩下最后一粒。我把我的命还给他……没有了我,他就能成正果了吧……”
“我应该多说些什么,让他彻底放下我。可我一看到他啊,那些伤人的话就说不出口了……我的湛恩,他已经够苦了,不该再承受那些……”
“烦请定真长老到时候将这枚丹药给他服下,别告诉他我的去向。就让他,就让他忘了我罢……”
说到最后,那女声哽咽,好似已经悲伤得不能再多说一句话,一个字。
金莲中的灵力用尽,飘然落地,而之前捧着花的僧人却早已没了踪影。
*
当爱意涌上心头,死亡便闻风而至。
化灵丹的药力是循序渐进,前面的都是在帮服用者调整好状态,最后一颗才是真正的化灵丹。也是最要命的丹药。
荀涓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亲手将最后一颗化灵丹给湛恩,怕他不用。为保险起见,便来请求定真长老相助。
定真长老的洞府在重水鸣泉的源头,一个幽暗的山洞里。
荀涓把一切坦白告诉了定真长老。她很清楚,定真长老虽然也是慈悲,但他更在乎的定然是湛恩的未来。
于是她满以为定真会按自己所设计的、对湛恩最好的方式来进行,帮助自己隐瞒行踪,却万万没想到,老和尚会直接把湛恩找来。一如当初,他将湛恩隐瞒的情况告诉她一样,把真相直接捅给湛恩。
从某种角度来说,老和尚是真正做到了众生平等,毫无私心。
湛恩来到山洞时,荀涓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要将最后一枚化灵丹纳入丹田。
人没有不怕死的。她过去畏惧死亡,为了自己的活路杀了不少人,甚至还因为佛骨舍利拿自己做饵,诱惑须弥圣地的佛子。
可是如今,或许是这两年里湛恩对待死亡的坦然影响了她,此刻她心中全无恐惧。只有对和尚的不舍。
荀涓一边运转周天祭炼化灵丹,一边想着湛恩。
真正说来,过去几百年,她的心其实一直被困在疯君的血池里。在痛苦中摸爬滚打,憎恶世间的一切。以至于有了心魔。
是湛恩带她走出了血池,用他的功德与慈悲渡她过河。
他渡了她,现在该是她回报的时候了。
荀涓算好了自己的心理,却没能算到定真和湛恩。
她的祭炼过程才刚刚开了头,便有一阵金灿灿的飓风刮进了山洞,直直落到荀涓面前。然后在看到她的瞬间散开来。
着衲衣的僧人指节紧扣,唇抿得发白,毫不客气地用灵风攫取了刚刚要进入她丹田的化灵丹。
“涓涓,停下来,跟我回去。”
和尚醇厚的嗓音难得没有那么温柔,反倒多了一丝严厉,令人生畏。
“你怎么来了!”
被抢走丹药的荀涓急了,扑到湛恩身旁要抢回化灵丹,焦急不已,
“快把化灵丹还我!”
“你告诉定真长老的话,我都知道了。”
湛恩直接收了丹药,拥住荀涓,重复了一遍,“涓涓,停下来,跟我回去。”
这一次,和尚的语气要温柔的多。
但温柔并不代表脱险。
荀涓被湛恩禁锢住了身子,挣脱不得。听到湛恩说已经知晓一切,她满心焦躁和惶恐,口吻却温柔。
“湛恩,你听我说。在这世上,我喜欢的唯有你,在乎我的,也只有你。但你跟我不同,你还有师父,有弟子,有信仰的佛……”
“荀涓。”
湛恩打断了她的话,垂眸看她。隐忍地说,“可佛与你,我一开始便是选了你的。”
荀涓心尖一颤,道不尽的酸楚。却狠下心推他一把,厉声道,
“是你选错了,你看错了我……现在改还来得及。”
自污的话语说出口,荀涓不敢看他,可和尚的声音却钻入耳中。
“涓涓,你不要我了吗?”
他喘着气,嗓音嘶哑,低迷发颤。
荀涓忍不住抬头去看他,只一眼,便怔在原地。
她从来没有看过湛恩这个模样。
印象中湛恩一向来平静祥和,就连他自己的衰老和死亡都不能让他有多么动容。
可现在,僧人那双澄净包容的眼眸被赤红填满,嘴唇发抖,尽显无助和恐慌。
他拉住她的手,温柔的语气中透着藏不住的央求意味。
“涓涓,你骗我,我可以不怪你。但你别不要我……”
荀涓的泪水霎时决了堤,手足无措地抱住他,
“不是的,我想要你的,我……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那你停下,跟我回去好吗?”
他用温柔织了一张网,求她放弃。
荀涓险些就要被他的温柔和低迷所获,败下阵来。但现实随即让她清醒。
“我不会跟你回去。”
坚定拒绝了湛恩,荀涓深吸一口气,有些狼狈地质问他,
“我只是想要你活着,你当初不也是这样吗?怎么就准你为我舍生,不许我为了你?”
她抱着他,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肩头,淌出了满腹的委屈和真情流露。
“我以前很怕死,处心积虑来骗佛骨舍利。可遇到你以后,比起死亡,我更害怕失去你。所以我瞒着你做了这个选择……
定真长老说过,如果没有我,你本可以成佛。
湛恩,你渡了我那么多次,也让我成全你一次,好不好?”
湛恩沉默了一瞬,握紧了她的手臂。隐忍而克制,“我不用你来成全,涓涓,我也想要你活着。”
“可天道不让我们同时活!”
湛恩的拒绝与拖延让荀涓彻底爆发。她扯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丹田处,声音近乎嘶吼。
“你感觉到了吗?这里——”
她大哭,绝望地让湛恩摸到她丹田处不断泄露涌出的灵力。
最后一次祭炼一旦开始,她的丹田就像从中间破开。生命的能量与灵力会从那个裂口不断涌出,灌注所有到化灵丹里。
可他却偏偏打断了她,还抢走了化灵丹。让丹田里涌出的灵力都白白消散在了空气四周。
这就是荀涓如此焦虑与迫切的缘由。
“最后一次祭炼已经开始,不管你用不用这颗丹药,我今天都活不了!你救不了我,就让我死的值一点。”
她哭着央求他,“湛恩,你说了会一直对我好。难道连我最后的要求都不同意吗?”
感觉到荀涓丹田处不断外涌的能量,湛恩脸色苍白,仿佛一头冷水兜头盖下,从头凉到脚,带给他最深沉的绝望。
荀涓根本没有给自己留后路,也断绝了任何一丝回头的可能。
她最后的请求……
湛恩无声地妥协了,松开手,让荀涓去继续祭炼最后一粒化灵丹。
他看着她迫切地将丹药纳入丹田,身上腾烧起紫色的冷火,光焰灼华。
在福藏秘境,他用自己的命换荀涓活,现在,荀涓又用她的命来换他。
这样的因果报答,他宁可不要。
山洞里一片可怕的沉寂。
紫意映照荀涓的面容,被她收服的异火从脚尖开始,一寸寸吞噬她的血肉,变成邪异又充满生命气息的光华,注入丹药之中。不需要再摆成打坐的姿势,异火自然会完成剩下的一切。
感受着身体的剧痛,看着徐徐在火光中消失的自己的足踝,死亡近在眼前,荀涓却突然平静下来。
那双雾蒙蒙的杏眼清灵透彻,直直望向脸色大变、要过来的湛恩。带着一丝苦涩地呵止他道,
“你别过来,我控制不住火了。”
他无法违背她所谓最后的愿望,被迫停在原处,用猩红的眼看着他的爱人。
直面荀涓身体的消失,湛恩更能够清晰地知道,他是要失去她了,彻底的失去。
“涓涓……”
紫色的火焰吞噬了荀涓的小腿,丹药的光华愈发圆融。
她用手撑着地面,望着他笑。
“湛恩,我喜欢你穿佛子的那件赤红袈裟的样子。等我死后,你要修回神庭境,重新当上佛子。”
“……好。”他哑声应下,脸色苍白,浑身都在颤抖。
火焰烧到了荀涓的大腿,自大腿以下,空荡荡什么也不剩下。
她笑吟吟,目中透着期许,“答应我,你要飞升,要成佛。”
“……好。”
紫火烧到了她的细腰,丹田的血肉已经不在,只有一颗浑圆的丹药,在紫光中悬浮,莹莹生辉。
荀涓的笑意顿了一顿,带了几分认真,抢着时间开口道,
“待你成佛,我允许你来渡我……”
湛恩看着她,声音嘶哑至极,几乎发不出声来。
“好……”
紫火吞噬到她的胁下,她终是忍不住鼻头酸涩,抽泣一声。垂眼撒娇,
“你把眼睛闭上,不要看我了……”
他的嗓子已发不出声,听到她的话,身子发颤,温顺地紧闭双目。
在黑暗中,他听到女人的声音哽咽响起。
“我不能化成风守护你,但我已经成了你的一部分,永远陪着你……”
“湛恩,我心悦你……你忘了我吧……”
那是她的最后一句话,仿佛有什么东西坠落,落地轻响。随后就是漫长的宁静。
没有得到她的指令,湛恩不敢睁眼。
他跪伏在地,闭着眼,一边呕血,一边哑声诉说。
“你以前说想要佛子,于是我成了佛子;后来你说喜欢我,我便舍佛来爱你;现在你又不要我了,说希望我成佛……”
“涓涓,你的要求那么多,一变再变……我也是会累的……”
她的委屈有他来听,有他来疼。可他的委屈,却没有人来听了。
鲜红的血染红了地面,僧人白净的脸上突然生出黑色的魔纹,像生长的藤蔓,颜色越来越深,纹路蔓延越来越广。
冷而煞的魔气自和尚的体表漫出,如凛冽的飓风,血雾腾腾。
洞外响起一声洪亮的佛号,“阿弥陀佛——”
山洞都因这一句佛号而震动。
湛恩又吐出一口血,被迫睁开眼。
入目所见,一颗浑圆的丹药静静置放在几步外,上有如意丹纹,紫意盎然……
湛恩死死盯着那颗化灵丹,盯了许久,匍匐着靠近,就好像失去了行走的能力。
到了丹药的近处,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尖碰了碰丹药,像是被什么烫到,疼得快速缩回。
入了魔的和尚再去伸手碰那丹药,刚刚触到,又再次缩回。
往复了不知多少次,他终于下定决心,克服那无形的烫,握住了它。
“涓涓……”
喊出这个名字的一瞬间,他低下头,重重喘气。大口呕出赤红的血,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血色浸染了地面,僧人脸上黑色的魔纹却如冰霜消融,一点点隐退了回去,变回惨白的肤色。
她那么喜欢佛子,他怎么能舍得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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