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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冉的哭声很遥远,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她说的话，仿佛是被浸泡在了水中一样模糊。
李伟抽出一支雪茄,深深吸了一口。
他没说话，一直等到视频的进度条被拉完,才抬眼看向沈周，“那你们是不是可以结案了？崔冉在晓东坟前并不设防，她说的话，是不是可以算你们的证据？”
“一个单身母亲，辛辛苦苦的把孩子拉扯大并不容易，我没有什么立场与要求,只不过崔冉总叫我想起我自己的母亲。”李伟叹了一口气，“当年我也和我的母亲相依为命,哪个单亲家庭的孩子没有被校园霸凌过呢？可我的妈妈性格极端又暴躁,她直接冲到学校去找老师要一个说法，我其实很喜欢念书的,我想如果不是因为我跟她说了我的遭遇、不是因为她看不得我受委屈，或许今天，我也是他们当中的一份子。”
李伟转身，看向窗外围着烤全羊的那些人们。
“可我没有文凭,就只能这样看着他们。”
“你知道我这里为什么要弄成落地窗吗？因为我和他们的距离就这么远，看似没有几步,却隔了无数张文凭、无数场考试,永远都迈不过去。”
沈周的手机震了几声，这次的视频是白谷发过来的。
乔伊爸爸在警局里也不老实,话里话外的威胁着他们,白谷收走了他的手机,刚好有一条信息发进来，问他：视频是不是先藏起来？
白谷将计就计，回信息让他送到指定的地方去，拿到视频的时候，白谷整个人都是颤抖着的。
视频里的那个孩子是郑晓东。
四肢又瘦又小，神情呆滞且麻木。
几个男生围着他，恶作剧般的在他身上涂满了厕所里的秽物，不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嬉笑声，当中带头的那个仿佛就是乔伊，他抛着手中的狮子头钥匙，一边指挥赵文静：“放水！冲他头上！”
一边又亲自摆弄着摄像机感慨着，“发到网上，说不定还会有导演赏识咱们拍片的才华。”
他叫郑晓东脱光衣服，做出各种各样的姿势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嫌他不肯配合。
郑晓东身上都是伤，脸上布满了红痕，胳膊和后背则是被烟头烫出来的疤，头发不知道被什么粘在了一起，乱糟糟的一团。乔伊看见了厕所旁的拖把，于是又命令郑晓东：学狗爬过去，把拖把叼过来。
视频是拼接了几段的，显然郑晓东在学校里常受到这样非人的对待。
或许他反抗过，也或许他根本就不敢反抗。乔伊和赵文静算是向文中学的大混混头子，得罪了他们，恐怕连升学都有困难。
可这就是郑晓东被霸凌的原因吗？
沈周没有看完，这段视频他实在是看不下去。
再结合乔伊的那通通话记录，是谁把乔伊从天台上推了下去，真相根本就昭然若揭。
李伟又吸了一口雪茄，看向沈周，笑容里似乎带了几分戏谑和嘲讽，“沈警官，我知道你们的任务是查乔伊和赵文静之死的凶手，郑晓东的案子似乎不在你们管辖的范围以内，可是崔冉，她难道就不是受害者吗？”
他夹起一片和牛刺身，蘸了蘸料汁儿，塞进嘴里，“我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毫无痕迹的案子，你们要是想查，迟早都能查到崔冉身上。可我想，你们又是代表什么来审判她呢？你们自以为正义，但还不是一刀又一刀的捅在受害者的身上？”
“沈警官，我把孙宇推出去不是为了顶罪，只不过是让作恶的人得到报应，给受害者一个庇护罢了。”
他吐了几个烟圈，整个人都被白雾笼住，五官愈发模糊。
“孙宇替我做了不少脏事儿，我需要他闭嘴，而崔冉需要好好活下去，沈警官，你们需要一个凶手……这一切我都可以解释，推乔伊下天台的就是孙宇，他头天一早就把车停到了地下车库，和乔伊通过话后，因为找不到视频，所以把乔伊推了下去。至于地下车库里的事情，从天台到地下车库又不是只有操场上那一条路可以走，我有这样的权势，甚至可以叫那一天全市都停电，那为什么不能让孙宇从后门光明正大的出来呢？”
“那辆杜卡一直是孙宇在开，至于崔冉，她有去郊区送外卖的记录，无论怎么查，我都可以为她脱开身。”
沈周顿了一会儿。
其实李伟的某些话，在某种程度上是对的。
他们代表不了什么，更遑论去审判谁。
“崔冉有无数条路可以走。”沈周看着李伟，“她可以上诉，可以寻求社会帮助，甚至在法律之外，她可以让乔伊和赵文静社会死亡。”
“可她为什么选择了这个方式呢？”李伟又笑了起来，“沈警官，你一定没有仔细查过崔冉的宗卷，她上诉了多少次我比你清楚得多，可她又被驳回了多少次？我赢来今天这个地位，见过太多法律保障不了的人性，如果可以借别人的手处罚凶手，那谁又愿意豁出自己的命去？”
李伟把雪茄摁在桌布上，接触的地方即刻便烧出一个焦黄的圆圈。
“我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上，就是为了可以有权力，来对待你们这些不公正的审判。”
“法律？”
李伟嗤笑了一声。
“法律什么时候保护过穷人呢？诉讼官司费钱又费时间，穷人，哪个穷人耗得起？这还不是给有钱人们玩的游戏？”
“可是。”
沈周看向李伟，他想反驳他，可一时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反驳。
这个案子，何思齐再次证实了她预言家的身份，现在真到了要结案的时候，他却开始犹豫了。
崔冉是凶手吗？
是。
可她遭受了不公的对待，坏人没有得到应有的惩戒，法律给不了她公平正义的审判，所以她自己给。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崔冉也不能算是凶手。
作恶要溯源，乔伊和赵文静才是凶手。
但他们要查的是乔伊和赵文静被杀的案子，且凶手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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