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乐书网]
https://www.leshuxs.org/最快更新!无广告!
温客行一碰上他,就老是在自作多情。
那双漂亮眼睛,那悠然飞逸的眉,秀致端静的骨的轮廓,汗水浸软的鬓角,海棠写就的唇色,扬起来便是洒脱掺着天真,春温深深几许了,却又云雾一笼遮盖回去,仿佛只是为了教你多情却被无情恼。
直到死缠烂打的第三个月,才开始感觉到自己在那个人心里占了一些位置。
他会把身侧的位置留给他,墙头马上与他搭上两句话,有时黑白分明的眼睛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一放也算长久。
只是到底时时事事不与他分享,便依然觉得美人如花隔云端。
其实那只是一缕轻烟,一层的遮蔽罢了,最深的秘密机关里出来的前刺客头子,你指望他有多天真,把自己整个交给你?
周子舒飞蛾扑火。
他才不管那么多,快死的人了,十丈红尘堪不破,问道参禅也依旧差的远,只是想明白人不必为难自己,便差点儿花了整个前半生。
他也是真洒脱,算明白自己除了残生之外什么也没有,便利落地丢下了心里那块石头,霎时间花草芬芳万物可爱,他几乎要误以为嗅觉得到了恢复,初秋的晨风掠过鼻尖,沁凉得像一口露水。
当时,周子舒原本是领先两步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忽然生硬地停了下来,侧过脸,看温客行打着扇子慢悠悠跟上来,想了想,开口问他要不要停下来歇会儿。
温客行狐疑地盯了他半天,但又实在笃定别人画不出他这样天衣无缝的乞丐妆,也只能相信是正品。
眼睛睁得老大,扑闪两下,忽然笑开,仿佛早已有了几十年的默契。
周子舒便已经要与他共度一生了。
想完又低头笑了,上赶着倒贴嘛这不是。
但又想想温客行四处沾花惹草、满口撩闲,便又觉得痴人与浪人也算搭配。
后来他故园被毁故剑遭折,悲愤满腔又心灰意冷,回到囚禁自己前半生的宫苑粉墙间,仰头只能从窗户栏间望天井里漏下的月亮,千古一轮,李太白捞过,苏东坡望过,此刻也照着他兜兜转转、依然不堪一问的残生。
他惯会遮掩心思、左右周旋与虚张声势的,做起来虽熟稔,却漫不经心。
他聚精会神地望月亮,望着黑暗的一隅。他只知道他一定会来。
绿竹猗猗间,温客行踏夜而来,他提前一晚等在了四季山庄众人的必经之地,拴好了马,捡了块石头坐下,抬头便望见月亮。
他从天黑等到天亮,这样的一夜,让他怎么成眠?
虽然知道依周子舒的本事,肯定不会吃什么大亏,但又怕这家伙心里没谱,不知道看顾自己。又怕那深深宫苑、高堂富贵引出他心里的陈年旧事,故地重游怎么经得起那么多诛心之问?
天渐渐明的时候,他又开始期待。他想起瞻彼淇奥的有匪君子,想起清扬婉兮与有美一人,又觉得自己像打家劫舍半路夺财的匪盗,或者像是来拦路劫亲的登徒子,又想到自己开口向阿絮承认是四季山庄门下弟子,他会是怎样的反应,天已经亮了有一会儿了,他们该来了吧?为什么还不来,阿絮又赖床了吗?
他终于看见他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憔悴。
像是有人把他眼里心里的光都给磨没了那种憔悴。
温客行一瞬间有一种被大大地得罪了的感觉,他不断钻营不断阴谋算计与被算计的前半生里,从来都没有过这种,将宝贝放在某人手里,被一下子摔碎了又扔回你自己怀里的那种不忿。
他都没听周子舒说话,那一刻他几乎是有些迁怒了,只演自己的戏,多一眼都不愿意看他,只是想起自己立过誓,伤他的都要碎尸万段,便觉得是有必要做到的。
他托起周子舒的身体,轻飘飘的人落在手臂上,一刹那却忽然砸得他心脏一疼。
温热的躯体压在胳膊上,他确定已经避开了伤口,却还是能感觉到血渐渐浸透了几层衣服,简直像是身上的人也正随着那濡湿的血一点点消逝似的。
那骨头上的伤疤,他想都不敢想。
把他伤成这样的话,碎尸万段就太憋屈了,怎么不得挫骨扬灰啊。
周子舒蜷着身子,睁不开眼睛,盲目地往他胸前摸索,找出扇子紧紧抓在了手里,这才失去了意识。
怕他杀错人,怕他后悔罢了。
温客行眼睛都红了。
他才不管那么多,用劲儿要夺,却发现怀里那家伙昏睡中还皱了皱眉,不知是不是扯动到他的伤,想了想一只胳膊把他护住了,贴在身上揽在怀里,另腾出一只手,捏住旁边还在叫嚷不休的活物的咽喉提起来,手指一合,把脖子上的那块软骨和乱跳的血脉掐灭。抛在地上,再没多看一眼。
他哪见过周子舒这个样子。
一个人怎么可能十来日不见便清瘦成这个样子,难道那黑心的前工头不仅不给饭吃、还让他天天蒙着眼睛拉磨不成?温客行低头看他,刺眼的骨相轮廓,脸色青灰得活像刚从土里刨出来,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了,憔悴得简直十分不成体统。
温客行想,如果现在问他疼不疼,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心情开玩笑,问出那句:“换你试试?”
这样想着,在衣摆上揩了揩手指,还是觉得刚杀过人的手不该碰他,便低下头,用额头贴了一下。
最早在蜀中,温客行便见识过周子舒半夜钉伤发作时、蜷缩着流冷汗的模样,但周子舒自己并不当回事,天一亮夜间的记忆就像是被暴食鬼吃掉了,白天该怎么浪荡就怎么浪荡,简直像一只出山的猢狲。
本来照理说他是应该已经知道心疼周子舒等于心疼木头了,但在那之后,周子舒的美强惨之路却越走越远,又是内伤吐血又是蝴蝶骨受伤,温客行的周子舒受伤后遗症反复发作,终于也没能被磨灭掉,反而变成了一种他一受伤就随之而来的应激反应,比成岭牝鸡司晨的孝敬来得还准时。
所以在更久之后的长明山上,温客行在周子舒取钉子的房间门口等了整整一天之后,连续几天都会用一种柔和到堪称慈爱的眼神望着周子舒,催他出门锻炼,给他伺候药炉,怀里常常揣着大巫留下让他们以防万一的救命药,随时随地准备伸胳膊接住他,就像一只护崽的母鸡。
坚持了好几天。
连成岭都觉得难得一见。
但周子舒才不管那么多,刚刚有了一点好起来的苗头就爬起来上蹿下跳。
这一天温客行又追着他追到半山腰,才终于等到他尽兴地停了下来,转回来瞧他,目光映着雪,扑闪着明明灭灭。
手里一碗药正好也要半凉,递过去被他一口饮下,气势简直比喝酒还豪迈。
一边把碗递回来,神色却也变了,微微弯下了腰,拧紧了眉头,苦涩的表情竟然有点招人怜爱的软弱。
大约这就是五感恢复唯一的副作用了。
温客行看着他的表情忍俊不禁,几乎用上了哄骗孩子的语气:“阿絮马上就大好啦。”
周子舒给腻得起鸡皮疙瘩,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明知道低着头温客行看不见,还是翻了个白眼。
长明山上风雪寒,夜幕下天与雪都要融成同一色的昏沉,山脚下却有葳蕤灯火妆点,仿佛夜晚天生便是暖橘色,渐近人定街上还是能看到绰绰光影,如同流火。
周子舒和温客行两位大人,便是此处人间烟火的十级爱好者,虽然周子舒身体已经见好,并且老早就表现出一副耐不住无聊想要天涯游荡的样子,还是因为这令人心眼发热的热闹,选择在山脚下多待几天。
初秋的夜便已经有些凉意了,客栈二楼却似乎因为住得高,反而享尽了灯火的热闹,连空气都平白缠绵温和几分,周子舒虽然表现得没心没肺,到底全身经脉重塑受了不少罪,晚上总觉得精力不济,睡得也比以往早许多。
当然赖床也还是照旧要赖的。
温客行却实在不是戌时就能老实躺在床上的性格,他往往会趁着夜风轻缓的日子,倚靠在窗框上,吹着风,望着万家灯火,眺望遥远的白发渔樵、菱歌照夜、高台歌楼、风动笙箫。
大概换成任何一个旁人都不能完全体会他望着这凡尘俗世时的种种感慨思索,唯一懂这种令人想要流泪的孤独的小丫头,却已早去了黄泉路的另一头。
像是被从深井里提着头发捞出来,喘出第一口气时看见的种种声色,他甚至甘愿为了这样的色彩、这样期待了终生的红尘景象而身死魂消千百遍。
而此刻,给了他光和热、拯救他于玉石俱焚的人,正在呼吸相闻的距离内,鼻息柔软、将要入梦。
温客行摸出了那支玉箫——他在桥栏杆上砸碎了又不舍得,半夜偷偷捡回来、拼拼补补却还是早已身死形销的那支,握在掌心间,凝望了一会儿,还是放在唇边,并没有真正送出气,只是凭感觉无声地吹起那支吹过一夜又一夜的调子。
他隔着屏风望着斑驳月影,望着床榻上的人安静的轮廓,连今夕何夕都要记不得,只觉得岁月缥缈,觉得从生到死都轻飘飘地悬浮了起来,执着的微光和灯影最后都凝聚到那个人身上。
他按音孔的手指忽然一滞,然后狠狠地捏紧了。
阿絮休息了,不要吵醒他。
他甩了甩头,轻轻地呼出了一口带着颤的气。
忽然便听到带着朦胧困意、于是听起来有些不耐烦似的声音叫他:“行了,过来躺着。”
温客行恍然回过神来,站直了看向他的方向,还没问出自己的问题,就听到周子舒继续叫他:“别在那儿杵着了,老温,看你发愁我头疼。”
温客行霎时觉得夜风中瑟缩的心绪被暖热地打湿,近乎灼烫得让他打了个颤,他简直有些感动地转身合上了窗,一边走过去,一边嘴上还在卖乖:“可是阿絮,这么早我可睡不着——”
听到周子舒嫌麻烦似地叹了一口气。
“那你想干什么?”
温客行眨了眨眼睛。
“你陪我么?”
温客行从背后凑过来,湿热的呼吸很快便洒满了一片柔软的颈窝,脖颈那片薄薄的皮肤被糯糯的濡湿暖意侵蚀,每一寸的感官都像是瞬间炸开,流霞般的眩晕感与夜色融合、在浮空里流淌。
周子舒便隐约觉得热得要出汗,胳膊没力气似地要拽开身上的衣领,温客行在他身后眼睛也毒得很,伸出手便覆在他手背上,引导着他抓住衣料,顺着肩膀往下拉。
周子舒为人早慧、勤勉,聪明又能干,虽说在天窗出生入死那么多年,其实也没有受过多少伤,大概身上明显的几个伤疤都是他自讨苦吃罢了。
温客行低着头亲吻他,目光顺着落下的衣袍却一步步落在柔柔起伏的蝴蝶骨上,让他一眼钟情的清俊骨相,细腻的皮肤上却烙着两块让他流了好多血的伤,只是结了痂而已,似乎仅仅看着就能想象到会有多疼。
但周子舒还是算了吧,周子舒是真的挺能忍疼的。
所以温客行把唇印在伤疤上,舌尖轻轻舔舐的时候,他只感觉到异常的敏感和刺挠的痒热,不自觉地却又弯了眼睛,嗓子里轻轻飘出一声笑。
温客行想着有好看美人骨的娘,想着一身潇潇君子骨的阿絮,想着那穿透亲人爱人身体的凄厉血色,眼泪都要掉下来,听着这声笑却又破了功,万般情绪都澎湃而来,汹涌奔流,然后又在最后一刻,不得不打道回府。
周子舒被半圈在他怀里,翻身转过来面向他,笑得是真毫无杂念啊,他望着他又咧开了嘴,然后靠得更近了,将嘴唇贴在他通红的眼眶。
他用力地拥抱住他。
鲜活的温热的身躯隔着衣料大方的贴在他身上,小臂从脑后揽他的后脖颈,拉得不能更近了,便用额头抵着他的,心满意足地呼出一口气。
温客行望着他兀自闪动光亮的眼睛,为那眼光的澄澈坦荡而心折到近乎萌生怯意,他挥袖拂灭了灯火,却忽然发现月华净如练。
于是身上的人忽然便显得更加梦幻而缥缈了。
在如云似雾的朦胧里,便见他闭上了眼睛,继续吻下来。
周子舒,又偷喝酒了吧。
是被温客行多得无处安放的眼泪迷了心窍,忘记刚刚躲在门廊外面给自己酌了一杯佳酿啦。
他一启唇温客行便能闻出桂酒香甜,他吻上他,舌尖开始试探的时候,那股秋酒的清冽气息便被他丝丝缕缕地从齿间抓出来,唇齿相交,又缠弄缭绕着木樨特有的甘甜。
温客行是不愿意让他饮酒的,只是此刻这个吻,他同样不想停下,喜欢得不得了,只好选择妥协,将其延续得久一点,直到将周子舒口中残留的所有酒气都化去,才停下来,在他唇边咬了一口。
周子舒“嘶”了一声,报复性地捏了一把温客行的侧腰。
温客行皮厚,脸皮更厚,笑嘻嘻地问他喜欢吗。
周子舒抿嘴,刚要回复一句尚可,便又被温客行翻身压了过来,这一下猝不及防,他的手还被这流氓死死按在了腰侧。
温客行膝盖分开了他的腿,右手牵引着周子舒的手往自己衣襟里面带,左手扣住他的,交握的手压在床榻上落在周子舒耳畔,便不舍得放开了。
几个月前的周子舒大概还会嫌弃他磨蹭,但到如今也已经习惯了温客行的花招,甚至饶有兴致地抬眼望着他,困劲儿都忘了,专心开始体会这种阔别许久的触感。
交握的手心开始出汗,落在温客行胸前的手拢住一缕心跳,然后向两边把他的衣服也一层层拉下来,顺手摸了两把。
温客行又低下头来亲他,从唇角到脖颈,到锁骨,肩膀,身前几处致命处的伤疤,他每一次都很珍重地吻了又吻,像是在用这些动作填补过去每一个伤痛发作过的夜晚欠缺的每一点关怀。
周子舒失去父母的时候年纪比他还要小,因而哪怕是这种时候,躺在那里也只是觉得被人服侍而已,甚至辨不出这样轻柔又珍而重之的动作里面只是心疼。
他说,平生没见过几次真心。
温客行把所有的真心和温情都放在他这里了。
他除了上衣,便又重新过来与他凑在一处,耳鬓厮磨发肤相触,腻腻歪歪,却只觉不够。
漏断人静,背灯和月,却仿佛闻见暖意与暗香,从彼此鬓发肩颈往外透出来,一层一层地缠绵交织,融得几乎不分你我了。
这才诱哄似的终于骗得他把手伸进来。
温客行胳膊还挂着外衣,一手揽住他光裸的后腰,手指在腰眼上轻轻摩挲,另一只手便引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下来。
一被那暖热的手指握住,就情不自禁地想吻他,于是便也这么做了。
低下头亲上去,才看见阿絮仰起脸来,眼睫扇动,手指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柔和,一边迎上来亲吻,一边惬意地取悦他。
简直让温客行怀疑他脸上的一点点飞红,别是特意画出来装作纯良骗人的。
温客行摸索到他的腰带,柔情蜜意地把下身的遮蔽也给解开,就察觉周子舒动作一顿,鼻子里轻轻扬着声调“嗯”了一声。
温客行都没来得及装傻,便被周大人一使力也拽下了裤子。
他眼睛一亮,朝着周子舒扬起了眉毛。
【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
“阿絮,这就累啦?”
周子舒模糊地扬起了半个笑容,一个美好到甚至有点虚幻的表情。
他甚至还温温柔柔地伸出手,理了理他的头发。
傻话。
怎么嫌累?只嫌不够罢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
明月皎皎,灯火融融,映得秋夜也是灼灼,在风动月舞间,只见清影摇曳生姿。天地光阴不过逆旅过客,此夜含苞的金桂却似乎要与天地与我皆无穷无尽了。
你若不信此生此夜长好?
便请看取年年岁岁四季花下,常有少年天涯客,并肩携手踏月来。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