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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远是他的二师兄，和他的关系微妙，从来不会因为他名声在外就对他和颜悦色。
别人恨不得供着的大佛，在路远眼里宛如空气。
不过这次，哪怕路远没有明说，谢霄也知道喊他过去是为了什么。
——这要从穿书说起。
他穿成了一本点家小说的配角之一，负责担任主角前期的外挂，哪怕飞升，留下的东西也影响了后续的剧情发展，堪称全书的线索人物。
被传讯去大殿的一幕，则昭示着剧情正式开始。
在刚穿越的时候，这个世界的意志，也就是天道就告诉他，只要他能帮忙维持秩序，剧情结束之后，就能顺利回家。
谢霄压根没看过书，所谓的剧情大概也是天道告诉他的。
十岁那年，确认成功飞升对自己来说并不太难之后，他才答应了天道口中的交易。
作为交换，天道也给了他一些比较关键的时间节点。
今天就是龙傲天拜入上青山的日子。
上青山规矩古怪。拜入外门至少得通过十八道试炼，比成为大派的核心弟子还困难，内门却又变成了纯看眼缘。
看对眼了，这个徒弟就收了。
而龙傲天能在开始就拜入内门，还牵涉到一桩隐秘。
谢霄这一辈统共四个内门弟子。
除去担任掌教的大师兄沈衡，与协助管理门派事务的二师兄路远之外，还有个三师姐。
三师姐叫洛星雨，资质上上。好好修炼，成为元婴真人不是问题。可她偏偏醉心旁门左道，测算天机。修为也因此停滞在筑基后期，多少年未进半步。
临终之前，她才将心结和师兄弟全盘托出。
洛星雨是负气出走才被师父收入门下的。
她抛弃了天生痴傻，只会对着小玩具笑、喊她一起过去玩的双胞胎姐姐。
而姐姐一生流离颠沛，离开人世之前，都不忘惦念那个在年少时走失的，会给自己做各种玩具，耐心陪着自己的妹妹。
那时洛星雨在筑基后期，准备闭关为冲击金丹做准备。
她准备前去问师父讨要心得，却不小心透过问心镜，看到了山下发生场景。
只一眼，年少时的冲动便化为心魔，整整束缚了她近三百年。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卜算到姐姐当年有仍有血脉留世，便希望师兄弟们能代替自己照顾后辈，稍微弥补一些遗憾。
可是龙傲天身有灵根，资质似乎也不错，过得又特别凄惨，倒让前去探听消息的弟子犯了难。
出于恻隐之心，他直接把龙傲天带回了上青山，并把这件事告诉了代理掌教——也就是路远。
这次特地喊他过去，应该就是师兄弟间开个小会，商量应该安置龙傲天。
当然，谢霄很清楚自己只是个翻译。
这种关乎兄弟姐妹情谊的自家事，路远从来都是问过大师兄沈衡再做的意见再做决定。
然而沈衡因为一桩旧事，在修类似闭口禅的法门，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或者说，他所有想说话的都由横在膝前的那柄剑代为传达。
在不用纸笔的前提下，整个修真界能和他顺利沟通的也只有谢霄。
谢霄天生便能听懂剑吟，感知剑的情绪。
在二师兄认为比较严肃的，不应用纸笔破坏大师兄形象的场合，都需要他去当翻译。
谢霄一路去晃了大殿，进去的时候，殿中央已经有个惴惴不安的少年跪在台阶下面了。
他顺手扶了把，让少年站直些，这才打量起对方。
少年身型偏弱，个子却还挺高，更显得他像根将枯的竹竿。
不过纵使脸色透着蜡黄，那张脸上五官也没打上多少折扣，飞眉入鬓，眼如朗星，若是洛星雨还在，少不得要夸上一句好面相。
而且细细看来，少年眉目间确实带着些洛星雨的影子。
他好像有点被谢霄的毫不掩饰的打量吓住了，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下去，整个人也向后缩了些。
“站直了才好看。”这样说，谢霄稍微拍了下他的背脊，“叫什么呀？“
龙傲天的名字叫庄岑，他是一早就知道的。
这纯粹属于临时起意，明知故问。
瞬间的犹疑后，少年还是乖乖向谢霄报上了姓名。
“庄岑是吧......”
还未开口聊上几句，二师兄便冷冷地呵止了他，“师兄还在。”
可不管沈衡在不在，谢霄都是这个样子。他和三师姐的革命友谊，就是在和二师兄唱反调的时候结下的。
“我知道师兄在，听见声音了。”谢霄懒洋洋道，“他就是师姐的后人吧，你们准备如何？”
他动了动眼皮，抬头看向大殿上的沈衡和路远。
路远皱着眉，显然是顾及着外人，才没有直接出言训斥他不守规矩。
沈衡还是那副样子，披着大氅，乌发白袍，面无血色地坐在轮椅上，膝前横着柄乌沉沉的木剑。
视线相触，那张脸上露出一个瞧着惊心动魄的笑来，木剑也发出沉闷的嗡声。
谢霄知道这是在叫他过去。
但他目前不是很想，便轻轻朝对方摇了摇头，转而道：“方才我与他接触，发现他资质上佳，堪称美玉良才，只是发现得晚了些。”
根据骨相，庄岑已经十七了。
不管资质如何，这个年纪踏上修行，都是晚了些？
“……你要收徒？”路远面色乍然古怪。
他担心谢霄胡闹，想一出便是一出。
无论怎么看，他都不觉得谢霄能当好别人的师父。
在上青山二师兄心里，哪怕再过上几百年，谢霄也还是那幅恨不得把天下第一写在脸上，拽到没边，还冒失又毛燥的小破孩。
他要是能教好徒弟，五灵根都能飞升。
谢霄挑眉，反驳道：“谁说我要收徒了？”
在刻意拖长的调子中，他没有错过少年略显失望的目光。
“他是师姐后人，我代师姐收个关门弟子怎么啦？”
洛星雨已经兵解，转世都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再说，拜师却无人授业解惑，不是耽误别人是什么？
一声胡闹脱口而出，路远恨不得当场拔剑教训他一顿。
呵斥声从小到大都不知道听了多少次，谢霄耳朵早出了茧子。
他直接当没听见。
稍加思索后，他这样开口道：“这不简单？修行跟着我，有困惑便去藏书阁问书灵，每月份例老二你帮他匀一份便是。”
从容说出自己的打算后，谢霄才笑看向沈衡。
说好听点，路远守规矩；说难听点，路远死脑筋。
能不能代人收徒，说到底还要看大师兄怎么决定。
只要沈衡点头，路远哪怕一时半会绕不过来，也不会说出反对意见。
青年眼底带着三分笑意，怎么看都透着不嫌事大的促狭。
“师兄觉得如何？”
他平日里很少直接喊沈衡师兄，每当这个称呼出口，都代表有所图谋。
可偏偏这么多年过去，沈衡依旧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当年谢霄被收入门派的时候，路远和洛星雨都在门外游历，师父忙着飞升，一年半载都不见人影。
人只能由他来带。
他亲眼看着玉雪可爱的团子成长为如今这般潇洒风流的不世剑修。
欣慰尚且来不及，又哪里舍得呵责？
沈衡点点头，算是默许。
路远吃个暗亏，不服气：“你就纵容他吧。”
“二师兄记得给咱们师侄留份例，我回头差仙鹤去取。”
目的达成，谢霄心情不错，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和路远针锋相对。
他不这么喊还好，一喊路远就来气。
心情好了喊二师兄，平时没大没小喊老二，要不是打不过，他早就用棍棒让谢霄长记性了。
气得路远拂袖而去，甩下一句狠话，“你看着办。”
沈衡噙着笑，无奈地摇摇头，也推着轮椅缓缓离去。
谢霄对两位师兄是两个态度，当下便想去送他，“还是小竹峰吗？”
小竹峰上有一处天然温泉，佐以草药，是沈衡平时疗养的地方。
木剑发出断断续续的啸声，沈衡拒绝了他。
“既然替你师姐收了这么大个徒弟，便先去将人安顿好，莫丢了礼数。”
“这有什么好冲突的……”谢霄摸鼻子，却听话地没有跟上去，而是抓住庄岑的手，带他前去安顿。
他想了想，斟酌介绍道：“刚刚坐轮椅上的是你大师伯，叫沈衡。……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你基本是见不到的。”
“至于脸黑的那个，你二师伯，早些年和你师父不太对头……他就是死脑筋的人，加上你师父刚走没多久，也不是故意让你跪在那儿。”
“至于我嘛……”
话锋一转，谢霄指向自己，“我是你小师叔，谢霄，接下来你便着我修行了。”
至于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倒是没有过多介绍，只含糊道：“至于我是什么样的人……日后你就知道。”
“这可是多少人挤破头都求不得的好机会。”
从方才起便一言不发的庄岑，终于轻轻应了声，嗓音带着哑意：“师叔好。”
他当然知道这个名字代表什么。
三岁学剑，十八岁悟道，百岁登天字高台，留名剑阁，当今正道第一人……
牵着他的，是种种荣誉加于其身的传奇；也是他求而不得，魂牵梦绕的小师叔。
直到刚刚被谢霄握住手，庄岑才确定这不是梦境。
少年悄悄用手指刮了下他温暖的掌心，似乎在确认什么。
谢霄于是便觉得这个师侄有点像小动物的幼崽。
感到好笑之余，连带着也稍微上了点心。
可谢霄看不见的地方，庄岑却缓缓露出一个羞涩安静，甚至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笑来。
——他的师叔。
——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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