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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蓄意谋娶 > 第 78 章 番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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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惜策】

    后来林惜忆起,她最早遇见萧策是在七岁。

    当时她要哭,萧策硬塞给她一个栗子糖。林惜忘了在林家的很多事,却唯独记得——

    那日黄昏,日落西山,有个哥哥坐在台阶上和她说:“哥哥给糖吃,不哭啦!”

    当时的林惜甚至不知道他是谁,竟真听话的不哭,那是她童年难得美好的回忆。

    林惜回忆往昔,萧策和她十指紧扣,并不说话。

    与林惜不同,萧策记住的…却是儿时霞光落下,她靠着他清浅的呼吸,以及至今温柔岁月的恬静面孔。

    (1.初遇)

    萧家几代出不来一个女娃,到了萧策这辈,无论旁支嫡系清一色男丁,萧策是幼子,却极喜欢当哥哥,萧家并无他的用武之地。

    崔显心与萧家有亲,难产亡故萧家前去吊唁。

    出门前萧将军拉着他的手,“儿啊!”

    萧策浑身鸡皮疙瘩,一个抖擞道:“作甚?”

    萧将军望着他嘱咐:“林家不比家里,有两个漂亮的女娃娃,你要是再爬高踩低欺负人,是会吓到妹妹的。”

    “可千万记得,到时候给爹老实些,啊!”

    萧策本来恹恹的,觉的给人吊唁无聊的紧,闻言顿时眼睛一亮。

    “爹——”

    一声久违的、亲昵的爹喊的萧将军一个激灵,心想:这小子要作妖。

    萧策却笑眯眯的拍拍老将军的胸,俨然一副哥俩好的痛快样。

    “您老放心,儿子是谁?最老实不过的人,我一定老实。”

    萧将军看着他扑闪扑闪的眼睛,可怜肚子里面没有多少墨水的萧将军,只能用喇叭开花来形容儿子。瞬间脑壳一疼,老子信你个鬼喽!

    等萧策迫不及待的蹬上马车,老将军转身焦急的嘱咐靠谱的大儿子,“阿清啊!今日…给我死盯着老二。”

    一身清风,如皎月当空的公子萧清,登时尬笑,“…我,我尽力。”

    只是不知这次回来他的孤本要损失几何?

    萧清那个忧啊!

    萧将军也是愁!

    可萧策作乱多年,岂能在他们这两个阴沟里翻船,到了林家没多一会儿就把老的小的甩了,干脆利索的爬上林家的内墙。

    彼时林惜刚失去母亲,抱着膝盖,孤零零的坐在阶梯,乌黑的头发上簪着一朵雪白的花,衬的小姑娘愈发安静。

    粉粉嫩嫩的小姑娘,是要叫他哥哥的。

    萧策小手在身上擦了擦,乌黑的眸子瞬间盛满了亮光,他走了过去。向来跳脱的萧二公子,第一次小心翼翼的站着,紧张的没敢动。

    林惜知道有人,她歪头等啊等等啊等,这人就是不走。

    小姑娘这才抬眸,乌溜溜的眼眸带着水色,看着他,也不说话。

    “哎…你是要哭吗?”萧策蹲下去问她,比她矮了半个头。

    “我不哭,我没有娘亲了。”林惜低着头,眼眶像兔子一样红。

    软声软气的几个字,萧策并不明白。哭和娘亲有什么关系呢?他就从来没有娘亲。

    但看着林惜,萧策就没来由有些难受。

    “没关系,你有爹啊!”

    林堂声当时正是年轻,比他爹生的好看多了,萧策以此安慰林惜,“你爹会接着疼你的。”

    但林惜并没有因此高兴,她想到了林堂声让她叫别人娘,第一次吼她没教养的样子,这下就连鼻子也红了。

    她说:“我不要他疼。”说着脸一撇就要大哭。

    萧策见状知道坏事了,也是心急,转身抓着特意带来的栗子糖,不由分说的塞到她嘴里,“哥哥给糖吃,不哭啦!”

    许是栗子糖像极了娘亲的味道,又也许是萧策当时笑的太傻,小姑娘冲他眼睛一弯,哭就成了笑。

    林惜含着糖脆生生道:“谢谢哥哥。”

    那个时候的难过、伤心,陌生和熟悉就是这么简单,两人并排坐着,萧策试探的挨着漂亮的妹妹,见林惜反过来笑了,才大大方方坐下。

    他们看着天空流动的云朵,太阳慢慢隐下西墙,残晖散尽,冷风吹起,外头早已为他乱成一团。

    及到夜幕降临,灯笼盏盏亮起,怒气横生的萧将军抓着一个鸡毛掸子寻来,远远的就见一个女娃歪在萧策的肩头上,依稀有几分故人模样。

    萧将军愣了,复杂的看着他那皮实儿子放低肩头,一双爪子无比温柔的放在小姑娘头顶,他忍了又忍,最后带着嫌弃和某种骄傲,去见了林堂声。

    等林惜醒来,身边空空如也,她却记得那栗子糖的味道,是她难过时最甜的东西。

    林堂声有了新的生活,林惜在继母的闹腾着偏居一隅,艰难中也算安稳度日。

    于林家而言,林惜就像是一股泉水,曾在双亲尚在时甘甜滋润,又在一夕变故下苦涩难捱,慢慢的被人遗忘,然后迅速成长。

    她累过,苦过,难过的熬不下去总会想到记忆中那句“哥哥给糖吃,不要哭了”。

    虽然她再没见过他,就像是一场梦。

    每天睁开眼看着阳光依旧,她知道即便是梦,甜还在,就要熬下去。

    就在她日复一日熬着的时候,林愉开口说话了。

    林愉叫的第一个字是“娘”,抓着林惜的手她叫娘。那天许久没哭的林惜忽然就哭了,在那个不属于她的年纪,听到了太过沉重的呼唤。

    林惜想,无论如何…她得活着。

    (再遇、赐婚)

    魏三十六年冬月的时候,林惜追随众人看大军归来,渡山一场延续多年,尸横遍野的交战结束了。

    晋王、傅承昀、萧策…

    这些人的名字瞬间传遍魏国的每一寸土地。

    林愉闹着要去看,许久未归。

    林惜担忧去寻,在那条通往城门的大道上,看见了她毕生难忘的一幕——

    满地青石被鲜血染红,少年白衣墨发,惨白的手中挽着长剑,赤足染血,双目枯寂又状似癫狂。他坐在轮椅上,剑端玩弄般挑过那些人的手筋脚筋,即便他们…已经死了。

    完了之后,他推动的轮椅逶迤满地红痕,比之最艳丽的水墨画也毫不逊色。

    林惜不敢动,看着他走来,也看到他腰间的玉佩是萧家的专属。

    萧策…吗?

    那一刻,林惜以为自己要死了,脚不听使唤的定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

    谁料他竟笑了,“有帕子吗?”

    说着抽走她手中的帕子,毫无顾忌的当着她的面叫人收拾尸体,林惜不敢看,多年体弱让她克制不住轻咳。

    街上的人都在城门,这里的人动作寂静,林惜的咳嗽显的突兀,她看着这人看她,低着头感觉害怕,浑身冰凉。

    终于等她咳完,看着暗下来的天色,惶恐想说什么时,他才开口,“走吧!”

    说完阖上了双眸,里面嗜血的腥红一并不见。

    林惜不知他是何意,袖中的手忍不住攥起。

    沉默之中,她听见他开口说了第三句话,“不走,你想留下?”

    林惜像是得了赦免,转眼便拎着裙子走了。

    这件事林惜不敢说,每天天一黑就要窝在被褥了,抱着几个汤婆子身上才能暖和。

    她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直到一封赐婚圣旨骤然降临,捆绑了她和…萧策,据闻上京无人应声,是林堂声主动请旨的。

    说难听点,林堂声卖了她。

    林惜安静了十几年,她的一生,她的命运,忽然就因为一点利益被交换,多么荒唐。

    小院站满了人,对她从未有过的重视,可…她只觉的冷。

    她不在乎萧策是不是残疾,是不是将军,她可以陪着任何一个人白手起家,前提是这个人安全。

    但萧策危险啊!

    他杀人手起刀落,眼睛漆黑如墨,有无尽深渊,那就像一个不要命的刽子手,跟着他看不见希望和未来。

    一辈子这么长,她害怕啊!

    所以她不愿意,她哭,她闹。

    第一次不顾一切的去争取一个东西,得到的就是林堂声十几年…忽然的一巴掌。

    林堂声说她若死了,陪葬的就是林氏满族,问林惜是否为了一己私欲害所有人性命,包括林愉。

    林愉是林惜的软肋,她一贯容不得别人欺辱分毫,正如圣旨来的那天林愉对上林堂声,掷地有声说:“我不怕,阿姐不愿我就陪着她。”

    林惜焉能放林愉不管。

    她去了祠堂,看见林愉跪在地上和她说:“阿姐,你逃吧!别管我。”

    林惜蹲下去,抚着她的脸,泪就流了下来。

    她不想哭。

    可那么多努力,在看见唯一心疼她的人被折磨至此,不顾性命给她一份想要的安稳,她怎能不哭。

    那天她抱着林愉,笑着说:“阿姐不逃了,如果这是命…”

    她看着林愉道:“我认了。”

    林愉是她妹妹,十几年相依为命,如果一场高嫁可以换林愉余生舒心,至此之后幸福安康,那就认了吧!

    林愉叫了她娘,就注定了这一辈子的挂念。

    逃不掉。

    (成婚)

    成婚那天正是冬月第一场雪,林堂声不相信她,林惜被狼狈的束缚双手,丢进了萧家的轿子。

    锣鼓声声,她只听见林愉追着轿子的声音。

    林惜被压着跪下站起,再站起跪下,一天如此,也想开了。既然没有回头的余地,那么无论如何要迎上去,没有过不好的日子,萧策再可怕,总有心不是。

    她嫁了他,这就是一辈子。

    等到又一次坐下已经是很久之后,没等她缓一口气盖头天光大明,一阵吸气声传来。

    新娘子眉眼清灵,面容精致,脸上带着未干的眼泪,就像是一种讽刺,很快有人议论——

    “呵,新娘子哭的这么伤心啊!”

    “不会是看萧将军残了,不愿意嫁吧!”

    萧策今非昔比,许多落井下石的人看热闹,林惜手被束缚着,早前流的眼泪未擦,她知道…她叫他丢人了。

    林惜想解释什么,可对上萧策仿佛藏冰的眸子,她说不出来。

    萧策坐在轮椅上,墨发高束,似乎笑了一声。

    有人眼尖,瞧见林惜手上束带,“哎呀”一声,引人来看,“她是被绑着的,不会寻死觅活…”

    话没说完,就被萧策一个掌风拍到在地。

    “滚出去——”

    声音阴冷,带着杀意。

    林惜听着,冷意自脚底爬上,下意识挣手上束带。

    …

    所有人都走了,屋子里面只剩两个人,安静的只剩呼吸声,萧策盯着她的腕子,本就挣不脱的林惜瞬间不敢动了。

    这样过了许久,他自怀中取出一把匕首,慢慢拔出,白色的刀光照着林惜惨白的面颊,让她无端想起那日满地鲜血。

    没等林惜轻咳,刀光向她而来。

    他眉眼寡淡,林惜心沉湖底,叫是不敢叫,索性闭了眼睛,倒真像一副宁死不嫁的样子。

    但疼痛并没有来临,一声嘲讽轻笑之后,反是手上束缚去除。

    林惜睁眼,就见他眼中不耐。

    “你可以滚了。”

    萧策手搭在腿上,眼中的嫌恶和嘲讽不知是对她还是对自己,“圣旨非我所愿,看来也非你所愿,那么…滚出去。”

    林惜是不愿,她争取过,没有遗憾,也认了。

    进了萧家门,她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毕竟她还有妹妹。被人看见她哭实非她本意,叫他丢人是意料之外,本是等着晚些泪就干了…谁知他直接掀了盖头。

    但事情已经这样了,他有气也是应该。

    “对不起。”

    林惜看着他,勉强让自己笑着,“叫夫君难堪,对不起。”

    出口的声音是女子特有的温柔,带着几分小心,轻轻的落在萧策心口。转身的萧策动作一顿,手就停了。

    她叫夫君?

    可…那又如何?

    萧策抓着的腿没有一点知觉,让他清楚的知道他废了,留不住更给不了,跟着他更是玩命的日子,不如走了好,能好好活着。

    萧策的愣神只在只在一瞬恢复,很快又要往前。

    林惜看着他还要走,忽然站起来,攥着他的衣角,“我原本没想过嫁给你,但往后…我会待你好的。”

    年轻的姑娘穿着一袭嫁衣,长裙飘摇,腰肢纤纤,姣好的身姿带着鲜活的朝气,哪怕哭过一样容颜俏丽,那双湿漉漉的眼中带着晚来的笑意。

    站在他跟前,竟让他不自觉想起儿时,她靠在他肩头,夕阳落在她同样乖巧的脸上。

    这样的林惜,跟他…天差地别。

    屋子里面一片死寂,落日的余晖被黑暗取代。

    林惜站在空荡荡的屋子,轻咳起来。

    他还是走了。

    (相处)

    许多年前的萧家门庭若市,但随着老一辈逝世,才子萧清出家,百年名门在萧策残疾后,没落了。

    萧策是个将军。

    但是…是一个没了腿的将军,就好比龙搁浅滩,呈颓然死气。

    他拒绝人的靠近,更厌烦人的施舍,固执的坚守着最后的骄傲。好几次林惜看见他坐着轮椅练武,高速旋转的轮椅将他甩出老远,有人要扶他都被他一声高喝骂走。

    林惜躲着,看见他用手撑着一点点挪过去,最后满身狼狈的坐上轮椅,手骨都是沙石扎出来的伤口,他仍旧满脸傲拒。

    林惜就会悄悄回去,给他书桌上放一瓶药。

    林惜是真心想要把日子过好,无论衣食住行都对他尽心尽力,慢慢的萧家人都愿意听她的,只是林惜身子不好,操劳的多了难免生病。

    这天夜里,林惜晚间就觉的头晕。

    本没怎么在意,到了熄灯没多久谁料腹重一阵绞痛,竟是胃病犯了,来势汹汹。

    林惜夜里独立惯了,屋子不会留人,她又不愿意麻烦隔壁的萧策,在家时忍着忍着也就过去了,林惜就像没事的,这次也一样。

    但她高估了自己,林惜身子单薄,入了萧家都是精心养着,喝的汤药是萧策暗中请的名医,这么多天早已不是以前的林惜。

    慢慢的林惜有些忍不下去。

    漆黑的夜里,只剩她一个人,这种无力和疼痛叫她忍不住轻声叫了出来。

    夜色渐沉,睡着的萧策忽然听见几声哽咽,凝神细听。他耳力极好,本以为委屈一会儿就没了,怎知还愈演愈烈了。

    “叫走你不走,如今还委屈上了。”

    萧策一阵窝火,愤而坐起身,“哭死你算了。”

    没多一会儿,等到看见她单薄的身子缩在床脚,脸上被汗沁湿,倔强的咬着唇发抖,连来人都不知道,萧策几不可察的皱眉。

    林惜恍惚之间,忽听熟悉的声音传来——

    “哪里不舒服?你疼了不知道叫人吗?”

    萧策被烛光照着,脸上半明半暗,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不满。他就不明白,一个十几岁的姑娘,从进来至今,被吼不知道哭,疼了不知道叫,是有多能忍。

    林惜身子一怔,慢慢睁开眼,对上他的不满,心里一惊,“对不住,吵醒你了…”她已经很轻了。

    “呵,对不住?”萧策淡淡看她一眼,“你倒是会说。”动不动对不住,她对不住谁了?

    他似乎是生气了,等人走后林惜松了一口气,这次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就在天人纠葛的时候,门又一次开了。

    “夫人,大夫来了。”是惯常伺候她的嬷嬷。

    “大夫?”林惜倏的睁开眼。

    有些意外,方才唯一进来的…就只有他。

    自这次生病,林惜身边多了很多人,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对萧策的性子也有了些认识,慢慢也敢大着胆子往他身边凑凑。

    很多的时候就是萧策在书房写着字,林惜做了糕点送进去,不管他吃不吃,然后顺势坐在靠窗的坐席上,手持卷书,静静的陪着他。

    “我看会书,这里光好。”

    萧策懒得理她,后来竟也习惯了。

    又或者,林惜看着看着睡着,他也会给她盖件衣裳,“病了吵的慌。”

    这样你来我往,日子渐渐好了。

    (犯错)

    这天下了雨,萧策腿疼,多喝了点酒。

    回到正院时已经深夜,所有人都睡了,林惜那屋竟然亮着灯。她身子不好,动不动就生病,竟还这样熬夜?

    萧策有些气恼,不知怎的就推着轮椅靠过去。

    雨声盖过了轮子声,没人看见他。

    顺着门缝往看,就见她被嬷嬷陪着,在绣什么东西。

    “夫人时辰晚了,明日再绣,费眼睛!”

    林惜摇摇头,笑道:“不用,我还不困。”

    嬷嬷无奈,“就是晚几天将军也不会怪你的,何况府上不缺这些。”

    萧策这才知道,林惜是绣给他的,心中郁气就此消散,想着还是不要叫她知道他来过。

    “不是的,必须明天给,我想求他件事,晚不得。”

    欲走的萧策一下子顿住了脚步,原来…是求他啊!

    怪不得。

    他再看着里面瘦弱的姑娘,脸上带着憧憬的笑意,总觉得有几分刺眼。

    萧策推门进去,林惜没料到他会来,有些意外。

    “您怎么进来了?”

    用的是“您”,还是问句,这样的话听着叫他忽然很不舒服,他怎么就不能进来。

    萧策的不满和隐忍被嬷嬷看在眼里,何况她在萧策身上闻到酒味,嬷嬷眼神在两人之中转了一圈,有些激动还有些犹豫。

    她大概知道两人没有圆房,又怕吃醉酒的萧策把人伤到,“将军…”

    “出去。”萧策盯着林惜,叫人出去。

    林惜以为是她,拧着眉往外。

    萧策瞧着她扭动的腰肢,忽然伸手抓住她,林惜身子单薄,自然踉跄一下,看见他皱眉。

    她的手腕很细,甚至骨头清晰的印在掌心,却又出奇的软,萧策觉的他醉了,“你好像很意外,我进来。”

    他一直觉的,林惜该和所有人一样,厌恶他。

    嫁给他就是毁了一辈子,她之所以不走是因为林家没有萧家好,取舍之间留下并非因为他。

    林惜“啊”了一声,“没有,这是你的家,你的屋子。”

    “那你呢?”

    林惜被他拽着,不敢直视他,声音虽轻但还是坚定的传到他耳中,“我…我自然也是你的。”

    “你的妻子。”她朝他笑笑。

    萧策松开他,走过针线筐目光微凝,继续推着往前,最后停在床榻边,撑着坐了上去。

    林惜犹豫着还是走了过去,问他,“将军喝酒了?我去给你拿醒酒汤吧!”

    “不用。”

    萧策叫住她,朝她招手,林惜只能回去。

    林惜站着,离他有两步的距离,萧策不喜欢这种感觉,“林惜,我不喜欢仰头看你,往后记住别让我仰头。”

    林惜一愣,攥着手道:“好。”

    他拍拍边上的位置,林惜不知他今日是不是喝醉了,怎么忽然就…但两人是夫妻,她想要和他好好过,有些事情是必须的,就做了过去。

    “你有事求我?”他执起她的手,摩挲着。

    林惜也没有瞒他,“恩,我离家久了,想要回家看看妹妹。”

    “回家?”萧策笑了,看着她稀松平常的眸子,心里没来由一堵。

    他得知道,纵使林惜留下,她还是没拿这里当家。

    他眷恋的一切,其实根本就不属于他。

    “林惜,要不…你还是走吧!”

    林惜一顿,“我不能走的。”

    是不能,而非不想。

    萧策就忍着,“那你留下,是要吃苦的。”

    “我不怕吃苦。”林惜看着他,烛光下她的眸子好像亮的能摄人心魂。

    萧策伸手,林惜想退,自然没退成,被他摩挲着脸颊,袖中手羞的绞成一团。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哪怕我不好,你也不怕,我很坏的…”

    坏到残了想着她,但哪天战事起,他仍会随黄沙埋没疆场。

    “我是残疾。”

    “我不怕,没关系。”

    萧策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准备,放她走,林惜不走。这样傻的人叫他恼火,萧策瞪着她道:“好,那你求我,我不要你做衣裳,我要你脱衣裳。”

    他看着她笑,“敢吗?”

    林惜望着他,哪怕知道早晚要这样,以这样的方式还是伤心,她不自觉发抖。

    “不愿意,那就走…越远越好,找个人嫁了,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你的嫁妆,萧家半数资产,都会如数随你而去。”

    萧策松开她,拉着轮椅要坐,林惜按着他。

    林惜忽然抱住他,她走不了的,一个女子走出去并非钱财那么简单,何况…她心里走不了。

    她的身子很软,和他的僵硬形成对比,瓦解了他全部的理智,早前入口的酒涌上心口,萧策重重往她腰上一揽,她在发抖。

    “林惜,你这般聪明…”

    怎么就看不清,他不留她,是为了她好。

    “你图什么?”

    林惜图什么,图她出去是什么光景她自己知道,妹妹还小,她没有选。

    图心里那么一点不甘和委屈…

    “林惜,你不走我可就真的睡你了。”

    “一定要这样?”

    萧策醉意上来,心中烦闷,“是。”

    谁料林惜凑上去,吻住他。

    “林惜——”

    他抓着她,一个姑娘他竟然推不开。

    林惜其实不会,但他一说话她来不及收回,就阴差阳错的进去了,他的舌头碰上那娇软,察觉到她的生涩和颤抖,心中困着的兽在咆哮。

    不可否认,他念着这人好些年,如果没有意外,他会娶她,十里红妆。

    萧策平静之下眼底一片汹涌,他大概知道对于林惜,他算是放不下。

    既然放不下,那就一起入地狱好了。

    那样的林惜叫人无法拒绝,萧策虽残,但功夫尚在,要一个姑娘的本事还是有的。只是林惜的滋味太好,加上她心里几分难过,弄的过程有些不顺。

    刚开始他忍着,后来从没哭过的林惜哭了,他被哭的头疼,一个心急反而把她弄得…疼的厉害。

    雨声淅淅沥沥,随着她无助的哭泣,勾疯了上面的他,足足折腾了半夜仍是不愿撒手。

    他得到了林惜,林惜也如愿回了趟家。

    夫妻做成了真的,但总觉得什么不一样了。

    这样的事情就像阀门,一旦有了开始后面就顺理成章,林惜只要有事就会主动亲他,他一开始没有解释,拉不下脸,后面越错越远。

    (好好过,行吗?)

    两人浑浑噩噩的在一起,过了一天又一天。

    日子久了,就连萧策都忘了当初为何开始。

    等到有一天林惜不再是林惜,萧策才发现,他原本是要待她好的。

    可林惜已折颈。

    她说话会蹲下去,求他会亲他,有事来没事走,他的靠近只会让她惶恐,就连他受伤后送的药膏都渐渐减少,再到没有。

    年少不知情滋味,伤到深出自然疼。

    萧策回不去了,但他又想回去,林惜每一次生病他陪着,林惜每一次出门他去接,她要什么给什么,偶尔她多看一眼他就笑着醒。

    那简单的三个字他练习了无数次,说不出口。

    直到上京,一切回到开始的地方。

    林惜要他派人去傅家,他看着她瘦弱的身子,声音比往常少了冷意,“你要我帮忙?”

    林惜折颈,点头。

    但刻意低下去的头颅藏着两个人都知道的耻辱,求也就意味着给他夜里留门。

    五年过去了,她有了白发,他没有多少个五年。

    “林惜,你这么聪明,怎么就是看不懂我呢?”

    萧策看着她单薄的身子,甚至不敢朝她走过去。

    “对不起——”

    为了逼你走,对不起。

    因为醉酒失态纵欲,仍旧对不起。

    这么多年,说不出这三个字,叫她青丝成华发,还是对不起。

    他试探着拉过她,握住她的肩头。

    他抚上她的脸,“你别怕,我又没说不帮。”

    他第一次那样抱着她,瘦弱的姑娘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坐在他腿上,他哄着不安的人,“累了吧!我抱你走,下也歇歇。”

    林惜搂着他,看着他费力往前,说不出一句话,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有了阅历,很多事情都已经明白,只是迈不出那一步。

    “惜儿,你不必这般小心翼翼,以后我都仰头看你。”

    林惜的泪忍不住就下来了。

    她想了想…似乎看见刚刚进门的自己,看见他一个人别扭的往前,似乎看见许多个夜里他偷偷过来抱着她,等她看他,再讪讪松手,“我不抱你,睡吧!”

    她似乎看见了初初怀孕时他从轮椅上跌下来,朝她傻傻的笑。

    嬷嬷问:“将军想要夫人生男孩还是女孩。”

    他望着她,说:“女孩吧!”

    “女孩像她,我喜欢。”他喜欢她。

    他会偷偷趴在她肚上听,会去很远买一口酸橘给她,会在病时拽着她不松,也会在她剩下棠棠亲着她哭的像个孩子。

    过往幕幕闪过,林惜再回神看他咬牙往前,累的出汗都要一只手护着她,林惜忍不住伸手给他擦汗。

    他感觉到,就埋首在她脖颈,带着些许哀求。

    “好好过,行不行?”

    她说:“行。”

    (后来)

    后来说开了,彻底放下了,林惜又生了一对双生子。

    萧策身为将军,常年在外打仗,但更多的时候他都会带上妻子一同前往赴任。

    这一年他们去了南方,海边。

    萧棠领着双生子玩闹,萧策牵着林惜沿岸散步,林惜会捡贝壳,要萧策帮忙拿,萧策就跟着她直到手里拿不下。

    “这样岂不是牵不了你。”萧策举举手里的东西。

    林惜就笑着踮脚亲他,挽着他的手,“我牵你呀!”

    她就挽着萧策,在海滩上踩下一个个脚印,海风吹在两人的面颊,送来身后孩子欢快的呼唤,萧策看着她,眼中缀满星辰。

    林惜走累了,两人肩并肩靠着。

    慢慢的远处一轮红日隐没海上,耀眼的光芒暗淡在水面,林惜不知何时靠在他肩头睡着。

    孩子们过来,说话的声音在看见林惜时嘎然而止,萧策很满意。

    他把贝壳交给双生子,揉揉萧棠的头。

    “回家吧!”

    萧棠点点头,帮两个弟弟用衣裳把贝壳包好,双生子对于他们做苦力,姐姐不用这件事看开了,甚至说:“阿姐走前头,我们看着你。”

    姐姐太笨,还是他们看着好。

    萧策点点头,伸手抱着林惜走在前头,林惜自然而然的搂着他,萧棠牵着他的袖子。

    隔着几步,双生子在后头,跟着萧策高大的身影。

    太阳已经落山,但他们走的路仍旧温暖。

    等到后半夜,月亮升起,顺着紧闭的门窗隐隐照入,就见满地衣物凌乱一片,床帏轻轻摇曳。

    不小心飘起的一角看见十指紧扣的手被按在绵软的被褥,青丝缠绕。

    此夜,月色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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