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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些宝石在服务机器人的记录中,都属于很久以前的逝世之人了,他们的亲人留下的线已经用完,所以只能用其他人捐赠来的线了。
朝芽三人仔细选了一卷比较结实的线,然后坐到一张小方桌上,一边看着小方桌上浮现出来的三维立体绑宝石教程,一边将带到这里的宝石全部都按同样的方法绑上线。
三人将宝石全部绑好,捧着一串宝石、又带上一卷线,就准备回到地面上的众民墓,去之前的地方将宝石挂上树了。
快要到众民陵微雕区的时候,朝芽突然听到了一阵悠悠的乐声。
像是轻飘飘的一片树叶落下,那乐声里带着风吹树林“沙沙”响动的静谧感,也带着冬夜雪花飘落的瑟瑟与霜雪掩盖下的一丝生机,是很安静的、带着一点点挽留又带着一点点期盼的乐声。
在前方带路的白雅星停下了脚步,轻轻地说道:“前面正在举办一场葬礼,我们先等一等再走吧!”
三人安安静静地站到了角落里。
突然遇到的一场葬礼,让几人的心情都有一点沉重——虽然在众民墓里,见到葬礼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从来没有直面过死亡的三个少年少女,对“死亡”的概念也不过是从文章里窥得的只言片语,或是在生活中猜测想象过的多多少少,却从来没有真实地遇见过的。
死亡,到底是一件怎么样的事情呢?
葬礼,又是什么样的仪式呢?
乐声越来越近,朝芽三人都看见了从道路上走过来的送葬队伍。
那是一条黑色的队伍,大约有两、三百左右的人,想来都是与逝世之人的关系非常亲密的家人、朋友与族人。
他们全部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色彩各不相同的头发也被掩盖在黑色的兜帽之下,只留出胸口那一点唯一的色彩——是一株在乐声中微微颤动的绿芽。
他们的表情沉默又有些沉重:有些人虽然依旧面带微笑,但也能轻易地看出其中的恍惚;有的人神色有些迷茫,就像是对突如其来的事情还有些不能理解;有的人面上露出怀念和怅然,就好像是在回忆与逝世之人相处过的点点滴滴。
一群年龄不大的小孩和少年坠在队伍的尾部,无声地抽泣着,慢悠悠地拉着黑色的琴,或是举起小小的黑色小芽状乐器轻轻地摇晃——乐曲便在他们的动作中慢慢地响了起来。
一个黑袍包裹着的人影飞在整个队伍的末尾,成为了了队伍中最特殊的那一个——他的胸前并没有绿色的小芽,眼睛被黑布遮盖,只露出微笑着的嘴角,就像是他的时间被永远定格在了这个笑容绽放的那一瞬,从此再无忧伤——他是这场葬礼的主角,那个已经逝去了的人。
送葬的队伍,像是沉默的河流,轻轻地从朝芽三人的身边流过。
有服务机器人悄声无息地走了过来,将手中的黑袍和小绿芽递给了朝芽三人。
朝芽三人的光脑上,同一时间出现了一条安静的信息,来自众民陵:
“逝世之人:雪芽族阿卜多诺·思克伊,享年一千七百三十三岁,寿终正寝。”
朝芽从来没有听说过“雪芽族”,但这一千七百多的年龄和“寿终正寝”几个字,足以说明这位逝世之人是自然死亡,不论是在星际还是古代地球,这场葬礼都属于值得庆祝的喜丧——事实上,星盟已经很久没有不是喜丧的非自然死亡了。
按照星盟礼仪,遇见属于喜丧的送葬队伍,理应参加送葬:对逝者送去虔诚的祝福——愿你来世依旧幸福;对逝者的亲朋表示尊重——我也来给你们帮忙!
朝芽三人披上黑色的长袍,将各色的头发藏进兜帽之中,再带上颤颤巍巍的小绿芽,捧着宝石们跟上了送葬的队伍,加入了这场沉默之中。
走进长长的众民陵中,又有几个人安静地加入了队伍之中。
朝芽几人由于跟在队伍末端,并不能看见前方的仪式,但却能根据乐声分辨出,雪芽族的传统葬礼仪式,已经进入末尾了——风雪瑟瑟的乐声中,那沉睡于地下的生机终于迎来了春风的吹拂,从泥土地中钻出了绿色的小芽,雪白变成了生机勃勃的嫩绿,再也不复寒冬的沉寂了。
队伍尾部的那一群孩子们,也许是沉浸在了乐声中,也许是在回忆与逝者度过的那些美好时光,也许是想起了与逝者一起描绘的自己的光明未来……他们不再哭泣,脸上的悲伤消失,不由自主地出现了带着幸福的神情。
前方的大人们也一样。他们脸上的表情不再沉重,那些恍惚、迷茫、怅然和悲伤,就像是寒冰消融化作的春水,虽然还带着一点点怀念,但那些因为亲人逝世而产生的负面情绪仿佛都被洗涤了一般。
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
朝芽看着一些人侧脸上已经改变的表情,感受着不再沉默沉重的温馨氛围,不由在心里问自己:“我能在亲人去世之后,这样快速地恢复积极的心态吗?”
虽然只见过这么一场葬礼,但在星际成长的这些年,朝芽很清楚——大家看待“死亡”这件事,就像是看待一件与穿衣吃饭并无区别的事,从心底认为它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人生必经的旅途而已。
星际里,人们出生之后会快乐地活着,将自己想做的事情全部都做完之后就会坦然地迎接死亡,大家的人生经历都如此的简单:从容地生活、从容地死去,一切那么理所当然,完全没有面对死亡的挣扎和痛苦,也尊重他人以生命实现人生价值的举动——星际时代也珍惜生命,但星际时代对生命的“珍惜”,与朝芽脑海中的认知完全不同。
朝芽很清楚,自己与星盟人在这一点上是完全不同的——对自己来说,死亡,是一件让她感到恐怖的大事,无论如何,她也不愿意面对、坚决会阻止“死亡”的出现。
所以,她明明心里面对帛菡是否亲近,也并没有顺从心意地靠近过帛菡。
朝芽感受着前方队伍中逐渐积极起来的气氛,心情却依旧像刚刚加入进队伍时一样,是沉默的、带着悲伤的。
——她看着陌生人的葬礼,也会脱离不了悲伤的氛围,如果……看着自己认识的人、自己的朋友、自己的亲人……呢?
就算人间的天堂如此美丽,朝芽也不愿意只能在这里见到亲人们——死亡,对她来说,一点也不普通。
朝芽突然就有些理解那个“过去的自己”了,虽然她依旧认为身体里的“禁锢”类特殊能力是错误的,但现在,朝芽想,失去亲人、失去理智的时候,她真的能控制自己不要做错事吗?
感受到朝芽激烈波动的情绪,朝珩的眼神落到了朝芽的身上,他用力扯了一把朝芽的袍子。
被拉得差点摔跤的朝芽忽地回过神来,对上了朝珩盛满担忧的眼睛。
朝芽一愣。
啊,现在只是别人的葬礼,她干嘛要想一些未来很久才会出现的事情呢?
朝芽的心情稍微恢复了一点点,她对朝珩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重新去感受前方积极的气氛——既然沉重的气氛能让她产生共鸣、从而悲伤,那么积极的氛围应该也能让她走出悲伤、变得愉快!
朝芽随着送葬队伍来到了一个巨大的房间里。
这个房间虽然昏暗无比,但十分宽阔,顶棚也非常高,布局就像是古地球的教堂:最前方有一个祭台,祭台下是几排座位,只有一条路能够通向祭台。
就在朝芽努力地转移注意力、恢复心情的时候,前方的人群分散开来,露出一条长长的通道。
那个跟在队伍之后的逝世之人轻飘飘地上前,路过自己的亲人、族人、好友,径直飞到了祭台之上,安静地躺了下去。
“雪芽族阿卜多诺·思克伊,现在开始进行星葬,请各位将双手面朝上方,对逝者做出最后的祝福。”
电子女声在整个房间里回响起来。
朝芽学着前方面向祭台站整齐的人们,将自己的手心向上翻,抬到与心脏同一高度,并在心里默默地祝福道:“愿你来世依旧幸福。”
在朝芽默念祝福的时候,她的手心之上,绽开了一朵又一朵白色的三维立体花朵影像。
众人手心中的白色花朵慢慢成型,然后纷纷像流星一般飞到了祭台之上,落进了逝世之人的遗体中。
祭台上发出耀眼的光来。
当白色的祝福全部投入逝世之人的怀抱之后,祭台上聚集起了如星辰般耀眼的光线,照亮了整个房间。
星星渐渐失色,就像是回归了天空的怀抱。
祭台上只剩下了一颗闪烁着碧绿光芒的宝石。
“星葬仪式结束,感谢您们的参与。”
电子女声温温柔柔地说道。
前方的人群中,有一些人出列,坐到了祭台前的座位上,拿出了长长的植物茎杆来。
他们的动作十分熟练:一手按着从植物茎杆中小心抽出的纤维,一手不断推卷着植物茎杆,并往外延伸,拉出长长的一根线来。
逝世之人的亲人们,在绿色宝石璀璨的光芒之下,为它做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制线。
愿我们制出的线,能永远陪伴着你,支持着你,就像家人在你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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